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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这也是他犹豫再三,迟迟不愿回复那加盖蠡印的丝帛锦书的原因。
他如今的地位,若无御殿炎将军,根本不可能得到。若是炎将军开口要他退出,要他交出兵权,他万万不能不遵。只是时过境迁二十载,诸般感情都变了味,他不舍也不能放手这十五万兵马,丢了沧海军,他就什么也不是,甚至连子孙后代也要波及牵连!
当初孑然一身跟随马后杀进杀出,倒不觉得害怕,反而享受那血脉贲张的快感。可成了家有了一双儿女,帝国无战事后,太平日子过多了,顾虑倒多了起来。
躲不过啊躲不过,再躲也不是办法了。
老将军睁开眼,翻身下马,海蓝色大麾飞扬,大步流星朝将军府走去。身后扈从武士也纷纷下马,拱卫周围。
与黑色鳞甲的年轻人擦肩而过时,被其伸手拦下。
“家父吩咐过,大将军若是见状掉头就走避而不见,那就当场处死。但是要见他的话,就得卸甲弃剑,只身前去。”年轻人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线,露出整齐牙齿,“将军可以先考虑清楚,是见家父,还是赌一赌在下的身手能否将您还有这些武士杀干净!”
老将军转头看去,神色复杂。御殿炎将军是执意不再给他退路,不再让他拖延了么?
若要见,就卸甲弃刀,若不见,就再无情分。老将军百感交集,神情悲凉。
二十年未见,人心冷暖,皆已时过境迁。当年再大的情分也只是当年,抵不过如今须臾一瞬。
老将军苦笑,他李暹再怎么阴蛰狠毒,再怎么狂妄自大,再怎么高傲跋扈,终究逃不过‘情分’二字!就如同二十年前梵阳军系大清洗中,所有权贵皆以为他李暹会反,可他仍是以梵阳子民自居,退避西南三郡,不曾有半点反出梵阳的心思。
为人处世的态度是一方面,可骨子里最本质的性情又是一方面,谁人能做到坦荡荡将自己真性情暴露出来?为官为将,位高权重,谁人不是带着面具在行事?
就算他做了一朝皇帝,也不敢忘当年知遇之恩。
老将军悲戚一笑,沉声道:“为我卸甲!”
卸了甲,丢了军权,先前所有布局满盘皆输,二十年经营毁于一旦,西南李家这棵擎天巨树轰然倒塌。好在他一向不虑胜先虑败,儿女退路已经铺好,当初满打满算想着如何应付最坏的结果,没想到果真应验。
月白铠甲被扈从武士卸下,腰间佩剑也被摘去,老将军只剩下一身柔软鹿皮甲。剥去甲胄的将军看起来单薄太多,须发凌乱,神情悲戚,仿佛要潦倒在西南带着水汽的湿热风中。
他低声吩咐道:“你们等候在此,莫要妄动。”
“是,将军!”一众扈从武士整齐行礼。
剥了甲胄,也是他们要献忠的将军,忠孝义,武士一生恪守这三字,且顺序不能乱,先要忠于自己的将领,再要孝敬父母,最后才是手足情谊,不能乱,谁乱规矩谁死!
老将军看着单膝跪地行礼的武士,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地面那面破碎的李字战旗,这十几名忠诚的武士,恐怕是沧海军李家最后的荣耀了。
他不再迟疑,大步朝将军府走去,漆黑鳞甲的年轻凤阙杀手紧跟其后,手中把玩着一柄精巧匕首,笑容玩味戏谑。
过了大门,再绕过中房,就是开阔庭院,将军府占地十数亩,楼阁鳞次栉比,唯有中院视野开阔。一名素衣老人坐在正堂前的台阶上,拇指转动手间菩提子念珠,念念有词。
李暹走上上前,临近素衣老人,仿佛背负万钧山岳,步履维艰,竟是小步前挪。
叩头便拜,五体投地。
他李暹就是对皇族也未曾如此行礼过!
“梵阳背嵬军牛虎营二十八卒之一李暹叩见大人!”
竟用的是当初刚投军时最卑微的名号,仅是一名末等小卒,二十余年位高权重手握重兵,未敢忘却当初刚投军时的番号。
素衣老人脸上满是坑坑洼洼的伤痕,一道狰狞的疤痕从这人的左眼划下来,沿着鼻梁一直到右边嘴角,左眼只是一道微小的缝,里面的眼珠只是一片白翳,只剩下右眼还能看见。
他垂头俯视这个二十年素未谋面的袍泽,感慨万千。
背嵬军牛虎营,多少年了,再没有听人谈起过。当年小小的伍长与微不足道的小卒,如今皆已成为帝国翻云覆雨的人物,当初一同参军的同伴袍泽都已是冢间黄土。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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