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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伍封将盒放在几上,打开盒盖,只见里面放着一口铜鞘长剑,单看纯铁剑柄上的
云形花纹,便知道此剑打造甚精。伍封拿起剑来,拔剑细看,只见剑刃宽约二寸,光
彩耀目,仿佛有云彩在剑刃内流动。顺手挥了几下,点头道:“此剑堂皇富丽,算是
件奇宝,用来佩带甚好,不过质地稍脆,真要用于战事,却不如小战自制的那口长歌
有用。看来中原铸铁之艺,当真不如楚国和吴越。”
梦王姬笑道:“或者这正如晋人的习惯,重于外表而轻于实质。本来我打算将此
剑送给你,听你这么说,却不好意思送人。”
伍封将剑插入鞘中,放在盒中盖好,递给侍女,道:“其实这剑比寻常的青铜剑
要好得多了。只不过我这口‘天照’重剑类乎神品,天下间除了支离益的‘屠龙剑’
外,只怕再无它剑可比。”
这时,庄城与庄战过来,禀报说庖室菜肴已经备好,问梦王姬在何处用膳。
梦王姬与伍封谈兴正浓,也不愿意另换地方,便道:“就在这湖边用膳好了,老
庄和小战便陪我们一起,将小周也叫来。”
庄城世故得很,笑道:“小人们已经用过了,还是王姬与龙伯自用吧。”借故告辞,
与庄战走了。
梦王姬微笑不语,等庖人将鼎案刀俎端上来,与伍封对坐用膳,席间问起楚郑之
俗,伍封昨日已经将此次楚国和郑国之行说过,此时便说起了楚郑之风俗,譬如桃花
夫人雕像、郑国的新声等等。
梦王姬道:“郑卫之声被孔门弟子称为‘靡靡之音’,想来是颇为惑人的吧?”
伍封点头道:“新声易明,且接近于民间歌谣。是否惑人便不好说,那是因人而
易。譬如士卒持剑在战场杀敌,那是应当的,但有人持剑在大道乱杀无辜,这便不应
当了。剑本身无好坏,全在于持剑之人。郑卫新声本来也无甚不妥,惑与不惑全在于
听声之人。”
梦王姬点头道:“言之有理。下次我托人到郑国去,聘几个善新声的优师来,听
听这新声到底如何。”
伍封笑道:“何用这么麻烦?眼下我府上有个胡弦儿,不仅会新声,还会胡曲。
一阵间我回府后,将她送来,你听听她的曲儿。”
梦王姬最喜音律,喜道:“如此最好。”
二人用着鹿肉,饮了些酒,言谈甚欢,到了申时之初,伍封才告辞回府。
甫到府前,便见侧门外人头涌涌,门首上高高地悬着一个绿莹莹的翡翠胡芦。伍
封认识那胡芦是东皋公之物,大感奇怪,走了近去,他身材极高,目光从众人头上看
过去,只见户中垂着珠帘,一干百姓庶人依次到帘前,有人从帘后为其把脉施诊。伍
封心道:“原来老先生在此辟馆悬壶。”
伍封入府之后,冬雪对他道:“龙伯,东皋公老爷子与小夫人在侧门处设了个医
馆,为城中人诊治,又让人买了许多药物来,免费赠人。”
伍封笑道:“要学医术,单是口说是不行的,非得多行诊断不可,老爷子此举是
想教月儿医术。老爷子是天下间真正的神医,难得他看得上月儿,晚间索性准备三牲,
让月儿行大礼,拜老爷子为师。”
春雨笑道:“龙伯这可想到得晚了,早间小夫人已经行了拜师之礼,老爷子说小
夫人是难得一见的歧黄中人,自不能放过。”
伍封将胡弦儿叫过来,道:“弦儿,我本想派人送你回胡地,不过王姬颇喜欢音
律,这弦鼗多半未听过。我想带你到王姬府上走走,弹几曲给她听。”
胡弦儿点头道:“弦儿早听说王姬音律好,若能指点婢子,必有所益,回去之事
也不用太急。”
伍封见她愿意暂留,大喜,将她带往梦王姬府上去。
梦王姬刚刚见到伍封和胡弦儿二人,眼光立时落在胡弦儿手上的那弦鼗上面,喜
道:“这似是胡人的弦鼗吧?”
伍封见她一眼就认出来,不禁佩服此女的确见识不凡,道:“王姬这眼力可好得
很!这位弦儿姑娘擅弹弦鼗。”
梦王姬笑道:“你还真是守信。”顺手从胡弦儿手上拿过弦鼗,拨弄数下,发出铮
铮之音,道:“这下面的革面木鼓称‘批’,这长木把称‘把’,故又称‘批把’,据说
胡人喜欢在马背上以此弹奏。弦儿姑娘怎习此技?”
胡弦儿道:“婢子便是东胡人。先父当年是代国大相,这弦鼗是先父之物,先父
亡故后,先母带婢子隐居代南,婢子暇时抚弄,向人学了些弹奏的本事。”
梦王姬道:“这么说来,弦儿所习的胡曲定是不少,郑国的新声是否也学过?”
胡弦儿点头道:“略学了一些。”
梦王姬喜道:“如此最好,我一直想研听胡曲和新声,可惜不得知曲之人,弦儿
可暂留府中,多奏几曲。”当下向伍封告罪,将胡弦儿扯到一旁,命她弹奏胡曲。
伍封陪坐了一会儿,见梦王姬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胡曲上面,暗地里苦笑摇头,心
忖此女最爱音律,如今得了胡弦儿,只怕有好些天忙碌听曲。自己本是想借此与她多
接触说话,今日可是作茧自缚了。
伍封坐了一会儿便告辞,梦王姬也不挽留。
伍封又与庄城和庄战父子说了一会儿话,让庄战尽管留在梦王姬府上陪伴老父,
以尽孝心。庄氏父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庄城道:“小战本该侍奉龙伯和月公主,这么
老呆在王姬府上也不好,过几日小人便放到回龙伯府上去。”
伍封笑道:“小战暂不必回来。不如这么着,反正我打算派人保护王姬,但又怕
这人与王姬不熟,冲撞了她。小战便留在王姬府上,代我保护王姬便了。”
庄战暗吃一惊,道:“有人想加害王姬么?”
伍封摇头道:“是否有人想加害王姬我可不知道,不过若有人打成周的主意,便
得在天子、太子介和王姬身上着手。天子和太子侍卫众多,歹人不易得手,可王姬府
上似乎无甚高手,有小战在府中我才能放心。自从那梁婴父之事后,我可不能掉以轻
心。”吩咐了好一阵,伍封才回府不提。
一连多日,伍封见楚月儿与东皋公正忙,平时也不去打搅二人,倒是这成周上下,
无人不知道龙伯府上有个女神医,只是不知道这人便是楚国月公主。原来东皋公在府
中设馆,自己却不露面,只是由楚月儿帘后切脉,要望诊时,脸上又蒙着薄巾,是以
众人也看不出其面目年岁来。楚月儿虽是新学歧黄,但有东皋公在内室指点,施诊下
药自然是百发百中,药到病除。
伍封想起这次往楚国解鄾城之围,圉公阳和庖丁刀用那“龙爪”果然见功,想起
自己曾让迟迟打造了铜链,发给府上的铁勇和遁者,一直未能用上,如在铜链上装上
“龙爪”,让他们使用熟了,数十人偷营劫寨时更易见功。他见府内的百余乘辎车大
多已经由匠人改成軘车,将庖丁刀叫来,让他教府内匠人先打造一批“龙爪”,装佩
众铁勇,道:“那铜链甚细,只承一二人之重,是以爪头便没那么讲究,也只须承二
人之重便够,多打造些,日后带回去交给遁者使用。等打造好了,你和小阳便教铁勇
使用,他们虽没轻身本事,却可借助此物攀附或是在阵上拿人。”
眼见天气转寒,已经入了冬天。伍封每日朝中营内办事完毕,便到梦王姬府上混
上一阵再回府第,朝中也无大事,日子过得颇为自在。
自从那胡弦儿到了梦王姬府上,梦王姬便整日听她的弦鼗,记录胡曲,也无甚闲
心听伍封胡言乱语。
眼下小红日见腹隆,伍封便让鲍兴在府中呆在,平日出门,只让商壶驭车。每每
到梦王姬府上去,商壶总要去找庄周嘻玩,以此为乐不提。
到了十二月天时,成周已经是大雪纷飞,满地白皑皑的。
这日伍封在梦王姬府上呆了半日,又被单骄扯了去饮酒,回府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见侧门的医馆仍开着,往来求医者挤满了道旁,一来是因为医者着实高明,二来是免
费诊治施药,是以城中城郊的人无论是大病小恙,甚至是没病的都巴巴地跑来。
这侧门直入府内,伍封由后面到了馆中,只见夏阳带着十个侍女暂充药僮,正忙
着配药、燃灸。
夏阳见伍封来,笑道:“龙伯怎有暇来?”口中说话,手上却不停,正一手拿着
写药方的竹简,一手从墙边一排数十个木盒中捡药。
伍封见她手法甚是熟练,大奇道:“原来阳儿认识这许多药!”
夏阳笑道:“每日陪小夫人施药,日子长了自然认得。”
伍封没口子赞她,又见东皋公在一旁的卧床上斜倚着,此时楚月儿正是帘中为帘
外的一人切脉,沉吟道:“阁下倒没有什么大碍,无非是夜不能眠,精神倦怠,口舌
生疮,不思饮食,手足酸软而已。”
帘外那人惊道:“正是如此,神医说得丝毫没错。”
伍封想不到楚月儿的医术高明至此,又惊又喜,抢上去道:“你怎知道他又这些
症侯?”
楚月儿这时才见他来,甜笑道:“我切他的左右脉相,右关虚弱,左寸沉数,除
此之外倒无其它异相。这右关虚弱乃脾土不畅,以至不思饮食,左寸沉数是气虚火旺,
便会口舌生疮,夜不能眠。”
她提笔在竹简上开了一个药方,上面写道:“麦芽二钱、神曲三钱、沈香二钱、
黄芩钱半、青黛一钱、人参二钱。”将药方交给东皋公,东皋公看了看,点头道:“这
方儿尚可,不过老夫先前看这人体弱气虚,黄芩最好减半钱为佳。用药须得因人而异,
这人若有龙伯这样的体格,黄芩、青黛用五钱也无妨。”
伍封听得一头雾水,楚月儿却会意道:“师父言之有理。”将药方拿过来,将黄芩
也改为一钱,交给夏阳,夏阳带着侍女捡药称了三剂,用葛包好,透过帘子交给帘外
那人。
楚月儿道:“此药用沸汤煮成一觞,共三剂,每日服一剂,如不好再来。”
帘外那人接过,在地上叩了几个头,高高兴兴去了。立时又有一人到帘外来请楚
月儿诊治不提。
伍封看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阵,问东皋公道:“师父就这么看着,万一月儿断
错了症如何是好?”
东皋公听他顺着楚月儿的称呼也唤自己为“师父”,笑道:“家师所传有望、闻、
问、切四种诊断之法,月儿身份高贵,只能在帘后切脉,这望、闻二法暂不可用,只
用这最难的切法就成。老夫在这里看过,却瞧能见到帘外那人的面色,心中自有断定,
月儿若说得与老夫所诊相同,老夫便只看看药方。若不同时,再与月儿研看。如是疑
难杂症,老夫才会亲自切诊。”
伍封到他身边看时,原来这卧床正侧对着厚帘旁边的门户,由此处看去,恰好能
见到帘外人的脸。
伍封点头道:“原来如此,有师父如此悉心教导,月儿的医术必有所成。”
东皋公点头道:“月儿资质之佳是老夫平生仅见,老夫让她不辞劳苦,每日诊三
四十人,便是想让她由实际断诊中学习医术之中不可言传的精妙之处。”
伍封点头道:“这个晚辈理会得,就好象学剑一样,练熟剑法并不能成为高手,
唯有不断地实战对练才能领悟剑术之妙境。”
东皋公道:“换了别人,一日怎看得了这么多病人?好在月儿体魄异于常人,终
日不倦。”他顿了顿,道:“眼下日已西沉,辩证不便,看完这人便休息吧。”
侍女们去将外面等候的人打发,着他们明日再来,待楚月儿写完了药方,夏阳捡
药交给那人后,这才闭馆。
伍封与楚月儿、四燕女和东皋公一起用饭,他由午到日落都在单骄酒宴之上,是
以此刻并不饿,不过是做一做样子,陪他们一起用饭。
用过饭后,东皋公体力不支,自去休息,楚月儿面带忧色,道:“师父这体力一
日不如一日,每日又这么辛苦,只怕不大好。”
伍封点头道:“他老人家年纪高大了,须得小心保养才是。月儿,眼下你的医术
甚高,觅个机会为师父把脉,瞧瞧他如何。”
楚月儿摇头道:“师父让我给人切脉,唯独不许为他切脉。”
伍封担心道:“只怕……”,才说了两个字,商壶来报道:“姑丈,门外来了个人
求见,说是齐国的故人。”
伍封听说是故人,忙道:“请他进来。”
等那人到了堂上,众人看时,原来是子剑之子、田盘的小舅子恒善。这人满脸灰
尘,衣襟污浊,看来甚是狼狈,众人不禁吃了一惊。
1鼓钟于宫,声闻于外:出自《诗经·小雅·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