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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里压了下声音:“哥,我这次把齐云烟叫来了。”
“喔——”她哥轻轻一声。
花夕颜垂下眼帘。
夕阳斜下,暮色笼罩着山丘。良德避暑山庄坐落于倚山傍湖的一块胜地上,方圆近百亩,里头,有山有湖,有宫殿,有岛屿。说实话,那儿,能玩的东西,比皇宫和京城里多的多,怪不得皇帝们在不能去其它地方玩时,常跑到这里来。
御驾浩浩荡荡抵达山庄正门大门口。见黎季瑶郡主的车队已到。知道圣上到了,黎季瑶带齐云烟下车迎接御驾。
在马车里的皇帝,是可以不下车的,只是稍微掀开车帘,对着行礼的郡主等人,微微含了头示意,又问身旁的人:“云宗主是不是到了?”
云尘景与他们都不同路,自己一个人,可以飞快地跑来这儿。
“云宗主在里头,说是已经准备好膳食,知道圣上一行定是晚到。”李顺德按自己接到的消息说。
按理说,车帘放下,御驾进入山庄,这门口问询的事儿就完了。没想到,从旁突然横出个程咬金。
想这位九夫人和李小姐,等了老半天,饿了半天肚子,饥肠辘辘,好不容易等到了御驾到,要讨个公道。哪能这样放了皇帝一家进去吃饭,让她们母子在门口继续饿肚子。
“圣上。”在御驾要启动之前,九夫人跑了出来,不顾路旁侍卫的阻拦,一下子跪到了天子御驾前鸣冤。
花夕颜坐在皇帝边上一个死角,刚好九夫人望不见的地方,听着九夫人在下头告状,这状告的是一条一条的,都能让人认定九夫人早是打好了草稿来背的,不然怎么能这般利索。九夫人这一状,一告她花夕颜不知天高地厚,敢拿自己和宫皇后比,竟是用宫皇后的园子自己当主子来办茶会,有辱死去的皇后。二告这季瑶郡主不懂事,没事跟着人家瞎起哄,违背圣意,居然召了个五品官员女儿随自己进皇家园子陪伴天子,不合规矩。三告这齐家小姐,一个知书达理的小姐,竟是为了阿谀奉承圣上的假红人花夕颜以及不懂事的季瑶郡主,到了这避暑山庄,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违妇德和臣德,最该严惩。
不能不说这九夫人,当得了二品诰命夫人,还是懂得一些告状的规矩的。说她花夕颜和黎季瑶时,因为一个是圣上的红人,一个身份高贵为郡主,告状所用的词汇寥寥带过,像是都在说其实她们也是被人怂恿的,才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到了最后一状,状告五品官员的女儿,反正自己老公本就人家的爹官高几品,使劲儿泼脏水就没错的了。应该说,九夫人想出的这口怨怒,都是冲着齐家来的。
咱比不上御前尚书,比不上郡主,但是,怎能比不上一个五品官员的女儿呢。
行车了一日,再加上路上发现了疫情蹊跷这回事儿,龙颜早已疲倦。哪怕这皇帝再好性情,肚子饿,疲劳,心里烦,两个儿子里头一个最怕饿肚子的,再来听这九夫人在这儿唠叨个没完,只为了自己家那点屁事。
这九夫人究竟有没有想过,一旦京城政变,百姓遭殃,他们官员的帽子,也就不好戴了。不,这九夫人是不怕,不怕他这个皇帝不在这把龙椅上坐了,换个主儿又如何。
花夕颜眼皮一跳,在看见天子的龙颜上微微划过一丝愠色时,深知这九夫人完了。
“身为二品诰命夫人,是要比五品高的。”天子缓缓开声,在暮色中,意味深远。
九夫人一听这话十分喜悦,磕着脑袋答:“圣上深明大义。”
“既然如此,朕赐,二品诰命李夫人偕同千金,进避暑山庄陪同圣驾。”
九夫人听到皇命,宛如中了六合彩,磕着地上的脑袋都快磕出血来:“臣妾恭迎圣上。”
避暑山庄大门敞开,御驾进入山庄。
得到了通行令的九夫人,挺了挺胸,故意走到了齐云烟面前:“齐小姐?”
黎季瑶想挡在齐云烟面前,被三七拉住:郡主,没听见她刚都在圣上告你的状了。圣上对她告的状都没说不是。少点搀和。
黎季瑶倒不是怕自己,而是怕花夕颜被牵连,想想,犹豫了脚步。
齐云烟只能是向二品诰命夫人行礼:“臣女参见夫人。”
“你爹是吏部的人,正好,我家秀瑛出来时,那丫鬟病了,没个人服侍。”
这是要她去服侍李秀瑛,当丫鬟使。
欺人太甚!
黎季瑶心口里滚起怒涛。
齐云烟微锁下眉头,没话说,要走过去。她总得顾及自己爹吧。
在这个时候,柳姑姑从山庄里走出来,对她们几个说:“颜尚书说是请郡主和齐小姐陪她用膳。”
见是个机会,黎季瑶二话不说,抓了齐云烟的手,尾随柳姑姑走。
柳姑姑微笑着向九夫人福了福身,按照花夕颜给的台词说:“至于李夫人,由于李夫人是圣上赐的二品诰命夫人,颜尚书不敢邀请李夫人与自己一齐用膳,望李夫人包涵了。”
九夫人听到这话,一愣,见齐云烟溜了,面色乍冷,心里哼道:我倒想看看,你这颜尚书,圣上面前的红人,能把这个五品官员女儿护到什么时候。
在行车的路上,小吃货早就睡大觉了。小太子爷用这个时间,读完了一本书。回头,见弟弟睡得口水都流了出来,小心拿帕子给弟弟擦一擦。车帘外,哗哗哗,像是有什么东西飞过。想到来到山里头,什么动物都有。小太子爷就此没有在意。
却是在太子马车旁边护驾的奕风,撘眉捉着那飞物的影子,见是一只乌鸦,皱了眉头。
“奕风,小主子呢?”云某人站在台阶上,一声大叫。
黎子墨刚下御驾,见拜把兄弟对自己视而不见,直奔他两个儿子的马车去了。对于好玩的云某人来讲,死板的拜把兄弟,哪有两个小皇子好玩。
小吃货睡的糊里糊涂的,突然察觉有人在捏自己的脸。想到这天下敢捏自己脸的,也只有自己娘,眼皮子一边打开一边嘟着小嘴说:“娘,你别捏我,我梦见在吃包子呢。”
这孩子多可爱。做梦都吃包子。
云尘景笑晏晏的狐狸眼睛,在小吃货的面包小颜上看了又看,像是在看什么宝贝似的。
睡醒的眸子打开,见到不是自己娘,而是那个曾经想追他娘的痞子。小吃货瞪了瞪眸子,忽的坐了起来。
小太子爷见弟弟像是受到惊吓,好心好意为两方人马介绍:“木木,他是云叔叔,我爹的拜把兄弟。”
“嗯,我见过他。”小吃货沉下脸的声色,发出极少见的凌厉。
这股子凌厉,具有东陵皇族血脉根深蒂固的遗传因子。
云尘景都不得被这张面包小颜瞬间转变的形象为之佩服,撑开手中的白扇子给小吃货扇着风,像是一只讨好的哈巴狗:“鄙人云尘景见过花公子。”
小木木不睬他,抓住小太子爷的手走下马车。
云尘景跟在他们两个后头,学麒麟狮子狗那样摇尾巴说:“你们爹和娘今晚没有空,由我陪你们一齐用膳。”
小太子爷眸子微怔。想一家人出来旅游,肯定是想着整天能粘着爹和娘了。
小木木回头望了下他:“你是谁?你不是我爹,我娘。有我陪太子殿下用膳,不用你了。”
饶是在旁听的青虎,都要为小吃货这张利嘴叫声绝。眼瞧自己主子一双眼发出夺目的利光:这孩子是个宝!
看着小兄弟俩手牵手进了屋子,白扇子摇摇,欣然而叹:“看来,我和万爷养出来的孩子,不及她养出来的孩子一分灵气。”
话里头,对孩子的娘那种钦佩之极的感情,青虎听得真切。
想这位宫家小姐,宫槿汐,宫皇后,宫娘娘,不知情的人,没有真正了解她的人,都不知道,这是个多么厉害的女子。
想到这回主子为了何事赶回云族,又为了何人从云族急匆匆赶回来。青虎的面色藏在了阴影里。
天下大白的白扇子摇摆着,像是护驾似的,跟随两个小孩子进了屋里。
有拜把兄弟看护,黎子墨对两个儿子的安全,心头可以踏实。听到李顺德来报,说是九夫人进庄后问及晚膳的事,云眉不耐地一抬:“让颜尚书处置吧。”
把这九夫人和她女儿当老鼠,送给她玩一玩。
花夕颜接到圣意,懂得他想讨好她的意思,对柳姑姑说:“不用睬她们。如果她们要去打扰圣上,人拦着,说圣上忙。如果她们要到我这地儿来,说这地方乃身份低微的人用的,会玷污了她们身份。让她们饿一晚上再说。”
柳姑姑应声好,走出去依她命令办事。绿翠走上来帮她更衣。花夕颜一边嘱咐她:“我这儿不用人服侍了。你等回去去太子那边,看能不能帮上忙。”
知道主子是担心两个孩子,要她在那边帮忙看着和当眼线,绿翠机灵地点下了头。给她换过衣物后,在给她重新梳理头发时,发现她发髻上多了一支玉钗,取了下来递给她瞧:“主子,这莫非是圣上送主子的?”
想他在马车上对她若即若离的态度,这玉钗掂量在手中,很是微妙。
绿翠帮她将圣上赐的玉钗放进了匣子里,抱着换洗的衣服退了出去,退到门口,遇到黎季瑶和齐云烟,低下头行礼。
“你家主子在里头吗?”
“在。”
听到这话,黎季瑶兴冲冲迈进屋子里。里面,已经有人摆好桌子,摆了一桌的盛宴,等着客人来用膳。
齐云烟站在桌边,不敢动。
花夕颜从屏风后出来,望了下她,声音和蔼:“齐小姐坐吧。本官也不是什么身份,说起来,在东陵可能连齐小姐都不如呢。”
齐云烟像是吃惊地抬头,见她面带微笑,神情便是诧异地随之有些松解。
黎季瑶让三七给齐云烟挪了椅子,三个人一块围着桌子坐了下来。由云尘景先带了御膳房的大厨过来,精心准备的晚膳,当然是饿了一天肚子的人,没有一个不夸好的。
小吃货吃到满嘴都是米饭和油水。云尘景看着那空碗一个一个往上叠,变成座小山随时能压倒在底下扒着米饭的小猪仔,蓝眸微眯,手中垂落的扇子差点掉了地上。亲眼目睹,这两个小吃货,真是吃空一座山都没有问题。
相较而言,小太子爷那饭量,微乎其微,吃的又都是素食。
不说云尘景摆着扇子眸里叹惊奇,那站在窗外树丫上往窗里头窥探的乌鸦,都一直咕噜咕噜转动眼珠子。
一顿饭下来,齐云烟一句声都没有开。黎季瑶笑话她是个闷葫芦。花夕颜捧着茶盅,问话柳姑姑给她们俩的房间是否安排好了。柳姑姑答:“回姑娘,都安排好了。”
黎季瑶本是舍不得这么快回房休息的,但是,这车途劳累,弄得一向精力旺盛的她都有些困。花夕颜对她说:“郡主要是嫌闷,和齐小姐下盘棋再走不迟。”
“齐小姐棋艺如何?”黎季瑶眼睛突亮,问。
花夕颜答:“齐小姐的棋艺如何,郡主与齐小姐下完一盘,不就知道了。”
耳听她这有吊人胃口的嫌疑,黎季瑶抓住齐云烟说什么都要下了。
在她们对弈时,时而听黎季瑶咳嗽几声。
花夕颜自然问起三七:“郡主是身体不适吗?”
“说是天气转凉,郡主历年都有犯秋嗽的习惯。所以郡主没搁在心上。”三七说。
花夕颜像是沉思会儿,道:“刚好宫大人随驾到此地,等会儿我让柳姑姑去请宫大人过来给郡主把把脉,看有没有法子治这个顽疾。”
黎季瑶听宮相如要来,忙摆手:“不需了。有个和尚曾经到我们府里告诉公主,说是有个秘方可以治我这个病的,公主都准备好了。再劳烦宫大人不好。”
这话说得,知情的人都不禁会心一笑。
齐云烟的注意力像是全部在棋盘上。
黎季瑶小声说:“齐小姐,你爹常在吏部被人欺负吗?”
“郡主。”齐云烟垂下眼道,“我们一家都很好。”
黎季瑶对于她这话,皱了下眉头,不知道怎么说。
看她们两个全神贯注下着棋,花夕颜无消无息走了出去。柳姑姑走到她身边在她耳朵边说了句话。花夕颜眸中划过一抹眸色,道;“在这里看着郡主。我去去就回来。”
“是。娘娘。”
九夫人和女儿李秀瑛,被接到一个庭院后,等了许久,不见有人送饭来,更不见说圣上请她们去吃饭。更该死的是,竟然园子门口站了护卫,等于将她们困在了园子里不让她们走。想必,这是哪个人出的馊主意。九夫人咬牙切齿地骂着花夕颜和黎季瑶。李秀瑛肚子饿到不行了,进屋找块地方躺着。
九夫人饿到头晕脑胀,只得把脑袋趴在桌子上像是做起梦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阵风,突然刮开了窗户,屋里唯一点的那盏灯,随风摇摇欲坠。九夫人抬起头,忽见一个人影立在自己面前。随着屋里的那点灯亮,逐渐将眼前人的脸廓,五官,基本描绘了出来。
啪。
九夫人从椅子上滑落到了地上,两只眼越瞪越大,声音里直打哆嗦:“你,你——”
“怎么?七年没见。李夫人忘记本宫了?”花夕颜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微微对她笑着。
“皇,皇后娘娘——”九夫人喉咙里直翻口水,眼见是怕得不行,手脚直打哆嗦,但是没忘记要爬到门外去。
一只秀脚伸出去,挡在了九夫人面前。
九夫人连碰都不敢碰,马上缩了回去。
“李夫人,本宫刚才在山庄门口,还听到夫人您口口声声为身在地下的本宫抱屈呢。李夫人若不是对本宫感情至深,让本宫感动,本宫也没想到地上来见一见李夫人。”
九夫人感觉,自己裙子里头两腿之间,有什么液体流了下来。僵硬的舌头只能蹦出一声:“娘娘,从地下爬出来,是,是为了见臣妾?”
“当然。”
九夫人两道清泪从眼眶里流出来:她哪儿就想念死去的皇后了!
见对方被吓到差不多了,怕吓下去把对方吓成个傻子,毕竟,正是这九夫人在山庄门前告状,才让她和他突然记了起来,这位二品诰命夫人的来头,远不止是吏部尚书夫人这么简单。
九夫人从以前美色名扬京城,先帝让其随驾的次数岂会少,所以才会对黎子墨招了齐云烟进山庄不招她,如此耿耿于怀。
既然这九夫人随先帝随胡太后经常到这避暑山庄来,难保会知道一些其他人不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