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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
那个人抬头看向廖光惠,再次和萍姐说了两句话之后,松开双手,径直大步走向前方,脸上再一次露出了笑容,拱起双手,向着廖光惠礼貌地作揖,说道:
“廖总,恭喜恭喜啊,八面来风,财源广进。”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与显得有些单薄的身体不同,他的声音中气十足,浑厚响亮,音调不高,却声声入耳。
这个时候,我又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廖光惠的身材比老鼠高不了多少,而且同样也是又瘦又矮,长相虽然算不上丑,却非常普通。
自从和廖光惠接触以来,我感觉他这个人的脾气算得上是江湖人物当中的一个另类,甚至可以说非常温和,虽然平日里也不多话,但并不像三哥那样阴鸷,就连他生气的时候,语调也是不紧不慢,细声细气的。
但纵然是这样,却没任何人敢有半点不尊重他,不管何时何地,在廖光惠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让我非常羡慕的倨傲气势,仿佛他天生就是一个掌控着世界的人。
可是此时此刻,在那个陌生男子与廖光惠彼此靠近的几秒钟内,廖光惠却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表面看起来,他的肢体动作和神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但我却明显察觉到,在他的身上,再也没有了半点那种居高临下的强大气场。
他们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廖光惠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虽然不像他老婆一般露相显形,却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一边摇晃着来人的手掌,一边连声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庞大哥,庞大哥,这我真的不敢当。”
然后,廖光惠又做出了一个平时绝对不会做的动作。
双方握手完毕之后,他飞快地微微侧了一下身子,像是个小弟般恭敬地立于一旁,然后那位来客笑着拍了怕廖光惠的肩膀,居然也不客套,就那样昂首挺胸地大步走进了酒店。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三哥,曾经三哥也喜欢这样拍我的肩膀,而我也是这样由衷地尊敬崇拜三哥。
在那个人走过我身边的瞬间,我下意识地抽出一根烟,递了过去。那个人很明显吃了一惊,他身体微微一滞,侧过头端详了我一眼之后,这才对着我一笑,稍稍抬起一只手掌,轻轻一摆,表示拒绝。
随后,我就马上被那个最先下车穿白衬衫的年轻人礼貌而坚决地隔挡开来。
一行几人,在廖光惠的亲自带领下登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走向了那个目前的我还远远接触不到的世界。
我犹自呆呆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几秒之前,当那个人看向我时,我从他起初因为意外,而暂时失去了掩饰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东西,一些让我自惭形秽,甚至有些惧怕的东西。
日后的岁月里,在我终于知道了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之后,我才明白了过来。
原来,那种东西叫生杀予夺,又或者叫官气!
大概是傍晚六点钟,我远远就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别克车朝着酒店开了过来。
三哥来了。
当脑海中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不争气的心脏也随之剧烈地跳动。
自从正式决裂的那一晚之后,我和三哥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活在彼此的世界之中,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对方,也躲避着从小到大这些年来的情分。
我不知道三哥心里是怎么想,但我不想见面的原因,除了尴尬之外,更多的还有害怕。
就像是一个漂泊多年,却依旧衣食无着的儿子,不愿见到自己日渐年迈的父母。
我离开了三哥,但我还远远比不上三哥。
我不想让任何人觉得,当初我做出的是一个愚蠢而狂妄的选择。
在廖光惠开业的这天,我事先就预料到了也许会遇见三哥,不过每次想到这里之后,我就不愿意再继续往下深想。
因为我实在不知道,真正见面的那一刻,将会是一番怎样的场景,又应该去说些什么。
道歉吗?这么多的事已经发生,其中又牵扯到了这么多的人。我或是他都非常清楚,这些恩怨已经不可能是彼此一句简单的“请原谅”可以化解。
何况,谁又能说得出口,我,还是他?
那么,该说些什么呢?我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因为就算仅仅是预先的设想,都让我感到太难太磨人。
男人所谓成长,只不过是扭曲自己原本干净单纯的内心以迎合这个肮脏复杂的世界;所谓成熟,也不过是对于这种扭曲所带来的伤痛日渐变得麻木,最后习惯、接受。
其实,有些时候,我也很佩服我自己。
因为,我发现,对于这一段段并不享受的生命历程,我居然接受得如此之快。
江湖中的风吹雨打,让我用一种无数倍超越了同龄人的速度在成长,我一天一天地对自己感到陌生,也对自己感到满意。
所以,出乎情理之外,却又在我本人意料之中的是,当三哥车子停在我跟前的那一刻,我反倒冷静了下来。
缘起缘灭,皆有天定,旧日种种,既已随风,今朝所有,何须挂怀。
三哥迎面向我走了过来,明哥居然也跟在身边。
这些日子不见,明哥还是老样子,三哥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依然是英姿勃发,满头黑发不知何时已经剪成了很常见的短寸,看上去却更加精干利落。
有了日进斗金的买码生意之后,三哥他过得一定更好。
我以为自己会忌妒,但却没有。
因为,这也很不错,我愿意看见三哥现在的样子,起码,比起看到他落魄不堪来,这要让我们彼此都更加好受。
很快三哥就走到了门口,先是对着我露出了一笑,就埋下头直接在人情薄上面写了起来。
写完之后,和明哥一起从各自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了娄姐,然后再与萍姐、龙袍寒暄了几句。
等他们寒暄完,我走了过去,拿出香烟,递给了三哥和明哥:
“三哥,明哥,你们也来哒。呵呵,吃烟吃烟。”
“小钦,哈哈,好久不见了,还好吧。听说你在廖老板的夜总会搞了个场子啊,不错不错,好好干,恭喜发财啊。”
三哥接过了香烟,若无其事地看着我,言辞恳切,一如昔年。
从头到尾,我的情绪本来一直都很平静,可当三哥那一句再也寻常不过的“小钦”说出口之后,却不知为何,顿时就在我的心底掀起了翻天波澜。
多么熟悉的声音,何等亲切的叫唤,再听见却已是沧海桑田。
三哥语气中的释然,让我也同样为之释然,不是兄弟了,毕竟我们还是可以问候寒暄,一如熟人。
于是,在这样的释然之中,我无心说出了一句本是好意的蠢话:
“还可以还可以,呵呵呵,托三哥和明哥的福啊。你们而今都还好唦,生意都还可以吧,我在九镇天天听到人喊买码买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