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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富盛名的簪缨门第,而你也不曾辜负家族的教诲。”
史画颐秀眉微蹙,手指从颈间璎珞上一掠而过,那里缀着的无数石头星星点点,组成了史家族徽的纹样。心中涩意泉涌出来,她虽然是名门之后,如今也算是家破人亡,孑然一身了。
和面前这个人一样——传闻里,二公子身后的周氏家族在夺朱之战中,一门忠烈,誓死守卫休与白塔,最后全部覆灭。这些血与泪的故事在七年中被记载下来,口口相传,如今听闻仍是让人心惊神骇。幸好,或许是因为记忆缺失的缘故,二公子听了,也只淡淡地怅惘感慨一声,不曾有如她亲眼目睹父亲被杀时,那般撕心裂肺的悲恸和恨意。
二公子是她情思懵懂的豆蔻髫年里唯一走进她心里的人,而现在,她亦所求不多,只希望这个人一切安好,她必将尽一切才智去排除他身边的危险,而其中最可疑的第一项,便是陆栖淮。
史画颐眼眸中波光流转,陡然将思绪扯回来,微微抬高声音:“小昙,不要转移话题——除非袖手旁观,否则,你很可能因为这一个人,站到所有其他人的对立面去。”
不错,凝碧楼执掌中州之牛耳,在民间威望更是通天如神,即使是当朝的文轩帝,也不得不礼让三分。除非他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来,否则此事绝难善了。
然而,就这样,便能让他退缩在旁,冷眼旁观了吗?
沈竹晞哼了一声,下定决心,缓缓道:“璇卿,你可能不明白他对我来说是怎样的——在生死关头他几次救了我,不过是一面之缘却陪我一路南下出生入死,如果不是有他,或许我和阿袖已经死在前往南离的路上了。”
他顿了顿,斩钉截铁:“不论他现在好不好,我都绝不能放他一个人。”
“一面之缘?”史画颐嘴巴发苦,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你是说,他只见了你一面,就同意陪你护送云姑娘南下?”
她仔细回想,眼神凝聚起来:“小昙,你不记得之前的事便也没办法,他是不是之前便认识你,或者是你的好友?”
史画颐猛然想起来对方夺朱之战中的所有事迹都已经广为流传,人尽皆知,不由得顿了顿,补充道:“我说的不是夺朱之战中,而是南离一战落幕后,到现在的七年。”
沈竹晞怔了怔,毫不迟疑地断然否决:“不可能,那七年中我绝对没见过他。”
他没有再继续说,而是改为传音,声音滞涩而迟疑:“璇卿,我七年前重伤,只剩一缕亡魂,而后一直在返魂木中沉睡了七年,直到年初时才醒过来,便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史画颐惊骇至极,她没料到七年前沈竹晞的伤势居然严重至此。亡魂复生的事情她并非没有听说过,多记载于志怪野史,只是这样逆天改命的事,定然不能十全十美,总会留下些缺憾什么的,但愿这场复生只夺走了二公子的记忆,再无其他。
她长长地吐息着,努力平定下纷涌的心绪,低低地说:“所以,你决定了一定要去涉山找陆栖淮,而不是远远地置身事外?”
沈竹晞很惊异她问出这样的话,奇道:“我还以为你提出要陪我一同去涉山时,就是已经决定和我跟陆澜站在一边了。”
他以为史画颐害怕受到牵连,怫然不悦地撇撇嘴:“璇卿,你不去也无妨,反正你武功也不大好,我去找陆澜还得分心保护你。”
原来自己在他心里就是个武功不好、又烦人的过路人?史画颐被他这样平静而锋利的词句洞穿内心,全身一晃,晶莹的液体在眼眶中打了个转,又被生生地逼回去。她别过脸,不让沈竹晞看出异样,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静:“你放心,我虽然学艺不精,怎么说也算半个三无阁的传人,保命绰绰有余。”
沈竹晞反倒沉默下来:“要不你还是别去了,我这里有林谷主的易容丹,你吃下去,找个地方住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就回史家。史府家大业大,虽然据说金浣烟已经回去帮忙料理,还是不能后继无人。”
他提袂沿着来时路伐竹走出,翻身上马:“你说得对,或许真的可能会站在其他人的对立面。可是对于我来说——他是我挚友,所谓天下,不就是他一个人吗?”
“而其他人,在我心里,便是半入流水,半入尘埃,就算是站到他们对面去,又有什么要紧的?”借着月色,他拢了拢鬓发,晕染开的月华为他眉目增添明亮的柔色,然而月色里的青衫少年,眼神却坚愈钢铁。
史画颐紧随着他,猛地一窒,胸怀激荡地抬头看他:“那我也是尘埃、流水?”她紧盯着对面的人,惊骇于他说这话时眉间映出来的熠熠光辉,到唇边所要说的劝说词句都尽数被堵了回去。
小昙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他已经陡然成长起来,将自己远远抛下。
“希望陆公子也是和你一般的想法,将你当成刎颈之交,不会辜负你才好。”所有劝说的词句尽皆堵在唇边,良久,她才抿了抿唇,语调艰涩地如是说。她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纷纷缠缠,凌乱得很。
“当然不会。”沈竹晞终于笑了出来,微微颔首,一扬马鞭,“我们快找地方住下,明日就去那里找陆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