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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经司法,由皇帝直统的上直十二卫中的金吾左卫审定钦案,这不符合程序,也不符合制度,但是并不乏前例。譬如为众人所知距今最近的一次,便是审理了先帝朝皇初四年肃王萧铎的谋反案。
钦案安排的主审官员是金吾卫的正指挥,按惯例只对天子一人负责,亦是皇帝于在京军将中最信赖之人,此时已经一早在衙外恭候,向皇帝及太子行礼。定权与他素无私交,淡淡回应了一句:“李指挥,一向少见。”
皇帝回头斜了他一眼,他方不甚情愿地将一路掩唇的手帕撤下,此处光明远甚舆内,才可发觉他唇角的瘀痕已经开始青肿,虽不严重,但是伤在面颊挂出了幌子,总有些不甚体面。皇帝皱了皱眉,问道:“这里有冰没有?给他敲一块出来。”指挥李氏应了一声,忙命属下前去凿冰。定权随口问道:“不是盛夏,你们这里还储着冰?”李指挥笑了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这话怎么听都还没有说完,定权自然等待他余下的话,他却就此缄口,既已随皇帝一路走到正衙,便也不再追究。
金吾左卫的衙门平时是处理包括本卫在内上直十二卫文案公事的所在,极鲜做鞫谳用途,是以外界以为秘密,其实不过临时正堂改作公堂,草草看去气势气氛尚不及刑部。皇帝径自坐了堂上正位,又有人移椅安置在皇帝的位下,从人用瓷盘奉上了几块碎冰,定权亦无可无不可地坐了,随意拣了一枚包于自己的巾帕中,依旧压在唇角。
李指挥见皇帝父子已经坐定,请旨道:“陛下,现在可需传罪臣?”见皇帝点了点头,一挥手,早有人即刻从门外将许昌平架上了堂来。
自本月初三日始,定权整有半月没有他的消息,也不可谓不担忧。此时见面,却未像自己想象中般狼狈,虽未戴冠,但发髻衣裳尚算整齐,头脸、手指等裸露处虽有伤痕,却无血污,伤口肿胀也不算厉害,并不像一个已经受了十几日拷问的人。唯独人显得十分虚弱,即便在天子面前已不能端正跪拜,只是俯伏在地面,向下垂了垂头,以示恭敬道:“罪臣许昌平拜见皇帝陛下、皇太子殿下。”
自他上堂伊始,皇帝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他的面孔,打量的时间之长令在场官员皆觉得蹊跷且不安。定权看看许昌平,又举头看看皇帝,没有忽视天颜上每一个微小情绪的生成和变化,直到皇帝忽然转而望向自己,这才掉过了头去。
李指挥在一侧报道:“陛下,殿下,这便是现任詹事府主簿许昌平,字为安度,寿昌六年进士,先仕礼部太常寺博士,靖宁二年调入……”
皇帝打断他的话道:“这些老生常谈皆不必说,朕非不知情,太子只怕比朕还要清楚得多。朕和太子还有别的事,不如直入主题。”
李指挥看了一眼太子,应声道:“臣遵旨将证物承堂。”
金吾卫军卒闻声将一条黑鞓玉带呈上御案,七排方的白玉銙,左右各一件团銙,皆镂雕醉弗林纹。每銙上弗林人物形象各不相同,皆长不及寸,眉目却精致宛然,华纹重叠至六七层。技近乎道,极巧穷工,确是只有内府匠造才能达到的工艺。而按照本朝天子玉带用方銙,皇太子亲王玉带用方团銙的服制看来,也确实是皇太子才能拥有的带具。更何况内府的匠造款识、匠造记录,皇帝的赏赐记录皆一一在案,明白无误。
皇帝拣起玉带,检查了片刻,随意问道:“太子需不需再看看?”
定权道:“不必了,这是靖宁二年的冬至后臣赐给他的。”
皇帝道:“你认出来便好,朕想知道为什么。”
定权笑笑,道:“他是臣的入幕之宾。”
此刻此地实在不适合玩笑之语,皇帝勃然变色,重重一掌拍在案上,厉声斥道:“将他的位子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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