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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烊嚎得哭天抢地,也得不到世子回应,便转扑到冯护院身上,指着眼中的血窟窿道:“瞧我家护院,被那可恶的家奴伤成什么样了?这下生死未卜,眼睛也废了,世子殿下,你可要明鉴,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方暮初这才发现,晕倒在地的大汉眼里,还插了几只筷子,红血和乳白色的眼球晶体混在一起,恶心又惊悚。
这是阿宣干的?方暮初微微诧异,刚要开口询问,转念又想,阿宣沉默寡言,未必回答,于是转向含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含月听他问起,气不打一处来,扭头控诉道:“我早说了!阿宣不能习武!都怪你,都怪你要偷偷教他,你看!现在把人伤得这么重。”
“这……”被她一顿呵斥,方暮初憋屈,但也无法反驳:自古弟子伤人,师父当有连带责任。
含月吼完,回头见满地惨状,又想起刚才伤人时、阿宣矫捷的身手和冷静阴毒的模样,如鲠在喉。隐隐中,名为命运的大爪,不仅摁碎了她在阿宣身上付出的所有努力,还掐住她的喉咙,逼她看清阿宣的本性,逼得她无法喘息和反抗。
——如果命运早有注定,上天又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二十年前来,让我和阿宣相遇!让我以为,只要付出了,就有希望改变天璇!
越想越绝望,含月望向阿宣,只觉得他时而可爱亲切,时而又陌生遥远,看不透彻,更不知今后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啊啊啊啊啊!”她撤回目光,抱头,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方暮初见状,以为她在纠结眼前阿宣伤人的事,便劝道:“含月姑娘,我知道你不愿阿宣学武,现下见阿宣伤了人、更是觉得他学武不好。可逃避不是办法,我们好生商量一番,妥善解决问题才是正经。”
含月闻言,垂首去看冯护院的惨状,眼中满是茫然:是啊,阿宣打伤了人……得好好解决才行。可是,对方伤这么重,该怎么解决,把阿宣还回去,再把她自己也搭进去?就怕做到这一步,对方也不会答应。
长远的难题无法解决,眼下的难题也是无解。含月一筹莫展,只能对着方暮初干瞪眼。
视线在两人身上游弋,阿宣突然开口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一脸平静地说:“我打伤了人,当然要去官府;至于含月,她的确是我亲姐姐,无论是私自带我出逃、还是今日伤人一事,都和她并无干系,还望师父能帮忙说情。”他左一句姐姐,右一声师父,无非是想提醒方暮初,大家关系亲近,希望方暮初能帮含月躲过此劫。
“想去官府解决?想得美!”王烊眼白一翻,气得血汩汩往外冒。不管含月是不是真的和阿宣有血缘关系,王烊只知道:养了阿宣好几年,始终没捂热的冷心肠、哄软的硬脾气,偏偏跟那个臭女人跑了一个月,阿宣就被驯化了,为她出手不说,还处处帮她说话。
直指阿宣,王烊暴跳如雷,“去官府、蹲大牢,是便宜了你,我找你找得这么辛苦,你今天必须得跟我回去,回去再慢慢地、好好地算账!至于这个女人,擅自把你拐走,偷了我家财产,她才得进大牢!”
“若想我跟你回去,那便放过含月。”横竖都是一死,阿宣倒也无所谓了。他脑筋飞转,列出条件道:“否则,正好世子殿下和师父都在此,请他俩主持公道,按大昭国的律法流程走,大不了把我抓回官府审问便是。”
王烊也不傻:若是对簿公堂,阿宣肯定带不回去,而含月能把方暮初吼得一愣一愣的,要动她也有难度;若是私了,放了含月,至少还能把阿宣带回去。思及此,即便再不甘心,也只能承认,后者才是上策。
他捂着脖子,咬牙切齿道:“好!我可以不追究那女人,但你现在就得跟我回去。”语毕,朝身后的家丁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冯护院抬到医馆去!”
一行人七手八脚地把冯护院抬走了,茶铺里惊悚且紧张的空气顿时缓和了几分。
阿宣转身,朝方暮初鞠躬道:“师父,这几日,多谢你的教导;今后若有缘,望师父能多照顾照顾姐姐。”他知这一回去,生机渺茫,都懒得和方暮初说“日后有缘再见”了。
“你……”小小年纪,惹了祸便懂得要自断离舍、一人承担,方暮初心下不忍,问他:“你真要和你姐姐分开?”
“嗯,卖身契在他们手里,我只能跟着他们回去。”说完,阿宣转向含月,异瞳浮光隐现,默了半响,他忽地张开胳膊,一把扑进含月怀里,抱住了她的腰。
没有条件反射般的恶心感,没有恶寒,皮肤也不再起鸡皮,在含月的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甜香,阿宣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感觉、取代了以前和人接触时的恶心感受。
这就是所谓亲人的怀抱……只可惜,他的心防,放下得太迟,也感受得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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