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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前半程都在高速上行驶,开得很稳,我坐在靠车窗的位置,脑袋不知不觉就沉了下去,打起了瞌睡。
睡到后半程,我睡得渐渐不安稳起来,车子上了小路,动不动就是坑坑洼洼,一颠一颠的,让我不得不睁开酸涩的眼皮。
这一看,原来车子已经到了县城附近,而我身边的空位居然硬是加塞了进来了一家三口,将我挤得贴上了玻璃,蜷缩成了一团。
那小孩坐在我身边,看样子才两三岁,张着嘴巴,口水从糯糯的嘴角里留下来,越流越长,猛力吸一口,然后又流了下来。
到了最后,那滴口水终于奔向了地心引力,然后落在了我的胳膊上。
我愣愣,勉力在本就狭小的位置里再挤出一点空隙,腾出手来用纸巾擦干净口水印。
刚刚低下头,那小孩突然伸出手,朝着我的头上抓了一把,手劲很大,拽得我一疼。
“花,花……”
他看中了我马尾上皮筋的装饰,五指用力地抓挠着,我低声训斥了他两声,他居然听懂了,不高兴地朝着我脸上狠狠来了一道。
他的指甲很长很尖,几乎当时就让我疼得一抽气。
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我被他的蛮横霸道气得不轻,而他的父母就像没有看到一样,只管搂着自己的孩子,丝毫不在意我的控诉。
我无法和一个孩子计较,只能自认倒霉,而他居然还往我身上吐口水,我只能狼狈地用背包挡住,将脸偏到玻璃窗边。
就这么匆匆一瞥,我居然在路边看到了姆妈|的身影--她蹲在路口兜卖着一筐杏子,头上戴着个草帽遮阳,不停和沿路上的人叫卖。
一瞬间,我的嗓子里就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半天之后才用力憋出一句话,“停车,我要下车!”
从拥挤的车厢中走下来,我的头发散乱,脸上还带着抓痕,整个人风尘仆仆,出现在了姆妈面前。
她正在低头挑拣着烂杏,见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头都没有抬起来就开始招呼,“家种的小甜杏,包甜包糯--”
声音戛然而止,姆妈看到了我,所有表情如同退潮一般消失殆尽。
她过得并不好,脸和脖子晒成了两个颜色,从前细腻的皮肤已经细纹横生,嘴唇上也出现了很多皲裂的口子,结出了深深浅浅的血痂子。
自从上次在餐厅之后,我们已经三年多没有见面。
她看着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来啦。”
我忍了忍嗓子里的酸涩,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关心,“你怎么做起这个生意来了?”
继续低头挑挑拣拣,姆妈头也不抬地说,“阿伟大了要花钱,家里又还要过日子,能赚一点是一点。”
残酷的生活已经将她的忍耐力磨练到顶点,她近乎木然地说,“卖身子没有人要,只能卖点苦力气。”
我吞了吞口水,只觉得这这六月的骄阳晒得人头脑发昏,毛孔里火辣辣地刺痛。
深深吸了口气,我问她,“章建松呢,在家吗?”
听到章建松的名字,姆妈嘴角扯出了古怪的角度,冷飕飕地望着我,“他死了。”
蓦然怔了怔,我确实惊得不轻,“死了?”
“之前偷摸得跟着二子跑了,说是要去找你讨钱,结果就再没有回来。”姆妈神色淡淡,看不出一点悲伤的情绪,就好像在说路边的一只野狗,毫不在意,“上个礼拜省城里的派出所来了信,说是他酒喝多了掉到河里淹死了,让我去认尸,我没去。”
“为什么不去……他好歹是阿伟的爸爸。”
她回答得很干脆,“没路费,领回来还要花钱埋,我没那个冤枉钱。”
说着,她一下子紧张起来,“人死了之后你还给赡养费吗?当时说好,要给到阿伟十二岁!”
心口就像是被马蜂的尾后针刺一下,瞬间让我又酸又麻,“阿伟阿伟,你心里就只知道阿伟。”
她怔了怔,罕见地有些嗫嚅,掩饰尴尬般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阿伟是你弟弟,你不许亏待他。”
“放心吧,死人的便宜我不占,我怕他半夜上来找我麻烦。”话中带了几分酸,可是我终究硬不下心肠--这个人是我姆妈,生我养我的人,要我如何厉害得起来?
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币,我放到她的竹篮中,嘴里却仍然犟着,“到时候替我给章建松烧点黄纸,让他下辈子投个好胎,少做点孽。”
一转头,我眼中已经泪眼婆娑,我不敢多停留,只怕晚了一步,就要被姆妈看到强撑出来的虚势。
也好,也好,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柔弱无依的苏么了,她眼中已经满是挣扎的火光,她要为自己的儿子撑出方寸天地来。
乘上了中转的公交车,我收拾好心情,不知疲乏地赶去下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