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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员气得不行,骂了好几声,见这捣蛋鬼根本不在乎,干脆抱起小男孩,走出门外,重重将玻璃门关得一响。
“你晚上就在里面待着,不承认错误不准出来!”
顶头撞见站在门口的我,她表情有点不好,绕过我的时候嘀咕一句,“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祸星,一点教养都没有!”
默默地听着,我看着玻璃门里——小黑猴子坐在秋千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双手还紧紧抱着那个小书包。
两条小腿晃着,章小伟一个人小声地开始唱歌,他唱得断断续续,我却不自觉听入了神。
他唱的是一曲渔歌小调,从前在船上的雨夜里,姆妈就会一边轻轻拍着我,一边呢喃地哼唱。
“侬是水上讨渔婆,母女二人下江河,道是天好侬将发,郎啊郎来回到家……”
闽侬婉转的调子,在他一个孩子里的嘴里唱出来,显得那么怪异。我想走,却都迈不开脚步,就隔着一扇门,看了他良久。
前几天,看护的大姐来了口信儿,说是打听到了姆妈|的联系方式。
说完,她有点欲言又止,“小姑娘,她怕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好像是和主顾做那个事的时候,发病送去的医院。”
后来,我按照联系方式找到了接诊的医院,对方却说姆妈早就出院了。那个客人垫了几百块钱,根本抵不上两天的药钱,拖到后来,姆妈偷偷跑了,再没有回去过。
敛回思绪,再看向玩具房里一无所知的章小伟,我低下头,转身走了。
周末,我抽空去了县医院一趟,取回了姆妈住院的病历,去市医院里挂了个号。
坐在医生对面,我看他拿着那B超检查单,心里不住打鼓,“医生,你能看出她是什么病吗?”
放下单子,医生反而问了一句,“她人在哪里,我需要和病人仔细检查一下,才能够确定。”
这么一听,我顿时一个咯噔,深吸了一口气,又说,“她人没来,你告诉我就行。”
他想了想,指了指检查单上的一处,“病人的子宫处有很大一块阴影,初步断定,可能是子宫癌,而且情况不太好。”
一个癌字敲得我脸色一白,嘴唇歙动了好几下,才发出声音,“那,还有治愈的机会吗?”
医生说,“如果立刻摘除子宫,再配合药物治疗,也许还可以控制几年。”
走出诊室的门,我扶着墙,慢慢坐到了长椅上。
癌症,怎么会是癌症呢?明明一年前见她的时候,她还精神奕奕,浑身都是力气,怎么一转眼就……
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单子,我无力地笑出声。
怕是,姆妈自己也知道了自己的情况不好,才会让章小伟来投奔我。祸到临头,想着念着的还是这么个小儿子。
当天下午,我就把章小伟带了出来。他扣着腿上一处结起血痂的伤口,拇指挠个不停,一边不耐烦地说,“你找我干嘛?”
“姆妈现在哪儿。”
他说,“不知道,你不是早就问了吗!”
我看着他,“姆妈生病了,你也不知道?”
小小的身子一僵,章小伟黑黑的眼睛看着我,直勾勾的。半天之后,他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那你来这里,就打算一辈子都不回去了?”我已经不记得他才八岁的事实,毫不留情地说,“我不可能一直养你,到时候就算你去找警察也没用。”
“哼,谁稀罕你养,等我赚够钱我就回家!”他一用力,伤口里冲出一股鲜血,流了满腿,“姆妈说你有钱,有钱才能过好日子!”
“你妈要死了,明白吗。”我冷冰冰地说。
章小伟愣住了,章建松死的时候他已经懂事了,他一定明白死是什么意思。
好半天之后,他动了动眼睛,瞳孔里好像是地震了一样,迟迟找不到焦点。
抬头看我,他似乎想找到欺骗的痕迹,但是却什么都没有找见。胸膛快速地起伏着,章小伟似乎打定了主意,将怀里那个破书包扔到了我面前。
看了看包,又看了看牛犊子一样喘息的小孩,我将信将疑地拉开了拉链。
一把弹弓,几张卡牌,外加半盒子劣质的巧克力,被捂得已经融化了,漏得到处都是。
手指拨弄到内侧的时候,我禁不住停顿了一下。
孟若棠给的那叠红色的钞票还卷成一团,压在摔烂的手机下,小心地塞在了最里面。
这时候,章小伟说话了,“这些都给你,你把我姆妈给我。”
这是他全部宝贝的东西,乃至是身家性命,却都抵不过一个遮风挡雨的妈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