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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
不眴。
这是只有金蝉才会这么称呼自己的名字。
是他看错了?
还是那唐三藏从前世带来的记忆里,有这个名字?
总不能是金蝉回来了吧?
不能。
大概还是他看错了。
观音在心头这么反反复复地思量着,把心底里的那个短暂的画面,拿出来一遍又一遍的看,既有几分期盼,又觉得自己的期盼十分荒谬。
怎么可能呢?
上次直到西行结束,那圣僧领着徒弟们重返了灵山,做了旃檀佛,都没有恢复上一世金蝉的记忆,一直以唐三藏自居。
佛祖坐下二弟子的位子,一直那么空着。
如今换了一个灵魂,西行之路也才过了一半,他怎么可能回得来?
有时候,观音忍不住绝望,他忍不住猜想,是不是自金蝉跌下云头,去往凡间投胎的那一刻,他便不存在了,彻彻底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留在世上的,是被抹去了金蝉所有痕迹的另外的人,江流儿也好,唐三藏也好,或者是异世的另外谁也好,不管几世轮回,其实,他们都不是金蝉。
他们是有着别的名字,别的面孔,别的亲眷朋友的,其他人。
而金蝉,已经不在很久很久了。
每每想到此处,观音心里便很冷,他捂住自己的脸,忍着不叫自己发出呜咽之声,把难过深深地埋在自己心里。
到底,那个懒散地躺在莲花池边,因为阳光刺眼,便眯起眼睛望过来,冲自己举起酒壶,醉态酣然的,笑起来叫自己“不眴”的家伙,已经不在了。
正在这个时候,大黑呼嗵呼嗵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没一会儿,便跑到了门口,那个憨傻的徒弟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像是怕惊到师父,小声地道:“师父,前面来了个客人,说是灵山来的!您要见不?”
观音叫徒弟这傻乎乎的样子给逗笑了,坐直了揉揉脸,待心绪缓和了些,便道:“灵山来的?说是什么人没有?算了,先带进来吧!”
这功夫如来也没在灵山,能是谁?
观音等了一会儿,便又听见脚步声响,大黑对来人道:“客人,这是我家师尊书房,他便在此,您请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观音懒得起身,斜斜地坐在书案后面,一抬头,那人背对着阳光,站在门口,对他随随便便行了个揖礼,道:“观音啊,我来了,你也不说迎接迎接!”
观音听这声音耳熟,一瞪眼,就把案头茶杯飞过去了,对徒弟喝道:“叉出去!”
菩提这老东西,还敢冒头!
大黑十分听话,见师父叫叉出去,伸手就来抱菩提后腰,菩提先是伸手捉住茶杯,然后一转身,就把大黑推出去了,一边关门一边道:“你这孩子,心眼儿真实,我跟你师父闹着玩儿,门外待着门外待着!”
到底把大黑推出去,关在门外了!
大黑急够呛,乒乒乓乓敲门,一边敲一边按着鼓点儿喊:“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观音气死了,抬高声音道:“下去吧!别敲了!”
瞪一眼菩提,道:“舍得出你那窝了?下了几个蛋了?”
菩提嘿然一笑,也不管观音那铁青的脸色,自顾自地坐在书案另一侧,道:“小观音呀,你这地方不错呀,又是莲花池,又是后花园的!早知道景色如此优美,我早来了!”
观音瞧着他,想起地藏,心里就堵得慌,自顾自喝茶。
菩提吭吭哧哧地道:“小观音啊,今天来,找你有事哩。”
观音冷哼一声,道:“用大母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你就是夜猫子进宅,说罢,何事?先说在前头,婚丧嫁娶,我是不管的!”
地藏还在黑黢黢的地府受苦,他灵台山就想办喜事?没门儿!
大不了,叫龙女把悟离娶回来,灵台山那里,且叫千年万年老光棍儿们自己过日子去吧!
菩提心里叫苦,心说事儿还没办成,先把徒弟坑了,鼓起勇气硬着头皮道:“观音啊,今天弥勒到我那里去了,他说吧,金蝉叫我去,你是知道的,我吧……心里没底,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金蝉叫我,是有啥事?”
观音以为菩提是习惯了,把那唐三藏也叫做了金蝉,虽然心中听着不是滋味儿,也没太在意,冷哼一声,道:“你有功夫问我,这会儿早到了他跟前儿了,瞎耽搁功夫!”
菩提苦着脸,道:“我这不是不敢去嘛。”
观音奇道:“这有何不敢的?悟空那孩子心胸开阔,根本不会怪你。”
菩提蔫头耷脑:“唉,哪是因为悟空,我是怕金蝉护短,因为上回悟空的事儿揍我!你也知道,咱们四个里,金蝉本事最强,他虽等闲不动手,但是动起手来,打人可疼呢!”
要是他为了悟空出头,想要捶自己一顿,嘶,自己还是挺怕的!
观音很是蔑视地看着他,道:“那唐三藏如今虽然有了法力,但是能不能运用自如还是两回事,你如何就怕成这样?”
菩提很是惊讶地道:“难道你不知?弥勒说,金蝉如今,已经恢复记忆了?”
“什么?”
观音听到这儿,惊得豁然而起,哗啦一下子带翻书案,目瞪口呆地看着菩提,不敢置信。
嘴里能塞个瓜,菩提心想。
谁知下一刻,观音也不理他,抬腿便走。
一开门,观音正和大黑走个碰头,黑炭头还道:“师父,我听见……”声响……是你们打起来了么?
观音心急火燎,顾不得这些,急匆匆向外走,道:“师父有事下去一趟,你跟师兄们说一声!”
转眼升上莲台,腾云驾雾间不见了踪影,那青年道士也紧紧跟在后面,大黑遥遥地看过去,很是迟钝地“哦”了一声,摆摆手跟师父告别,转身去后山找师兄师姐去了。
观音一边飞,一边心中五味陈杂,心中暗自揣测,想来那一日,他确确实实是没有看错,那唐三藏抬头向空中望来,嘴里唤的,确实是“不眴”之名了。
只是,他为何没和自己挑明呢?
是不想和自己相认?
当年金蝉又是因为何事触怒了佛祖,才被罚下界的?
真的是如佛祖所说,乃是因为金蝉他不听佛祖谈经,才贬下灵山?
这个理由,多么的荒谬荒唐,叫人可笑。
观音心中思量,脚步迟疑,他不知道金蝉如今是否想见他,又想不想和他相认,他心中烦乱,足下莲台也忽快忽慢,简直愁坏了身后跟着的菩提。
菩提见观音眉头锁成一个疙瘩,忍不住道:“小观音啊,咱们快点走呗?”
再磨蹭下界都天黑了!
谁知观音都把他给忘光了,听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瞪他,道:“你怎么还没走!你跟着我干甚!”
菩提噎死了,翻着白眼道:“我不说了嘛,金蝉叫我有事,我过来找你,打算问问何事,结果没说两句,你就跑了!哎我说,这是不是去找金蝉他们的路啊?要是不是,我可真走了!”
观音觉得手很痒,十分想抽他,一扭头,不理他了,也不再多想,直直落下云头,奔着庄凡师徒所在而去。
便如菩提所说,下界此时天色已经擦黑了,庄凡师徒昨晚活动量都不小,没太休息好,今日赶了一天的路,便有些人困马乏,十分疲惫,庄凡见徒弟们都无精打采的,便早早勒住了马,道:“徒儿们,今日早些歇息吧!我见此处地势开阔,咱们今晚就在此安营,如何?”
悟忧在后面骑着焦糖糕过来,蔫哒哒地在马上冲着爹爹一扑,撒娇道:“爹爹我好困,好饿,我想等会儿在被窝吃饭!”
庄凡把儿子抱过来,爱怜地揉揉他小脸儿,道:“那等下搭起帐篷,你先睡,等饭好了,爹爹给你送去,好不好?”
悟忧赖赖唧唧窝在爹爹怀里,闭着眼睛点点头,没一会儿就瞌睡起来。
庄凡抱着小儿子跳下马,叫悟忘幻回原身,让他也坐着歇一会儿,悟空还有余力,庄凡便叫八戒抱着悟忧歇息,自己去帮悟空搭帐篷。
师徒二人正忙活着呢,帐篷不过刚搭好,观音便带着菩提来了。
只是观音站在半空,把菩提一拦,即无仙乐缭绕,也无天女散花,只静悄悄地站在半空,隐去身形,站在莲台上,看着庄凡在那里忙活。
菩提本就心虚,这么被观音一拦,正好收住脚步,偷偷跟着打量悟空。
看了好一会儿,前师父偷偷点头,心道,沉稳了,也精进了。
只见悟空一举一动,稳稳当当,举手抬足,仪表不俗;大事小情,安排妥帖,颇有章法,菩提瞧了半天,忍不住眼中有泪,当年来到灵台山的那个蹦蹦哒哒,十分顽皮的小猢狲,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男子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