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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叩了三个响头。
陆二太太被她吓得不轻,忙过来拉她,“萱萱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你现在可是王府侧妃呢,就算要行礼,也该是我给你行礼,你这么一跪,可破规矩了。”
陆幼萱直摇头,“不管是侧妃还是正妃,萱萱永远都是娘的女儿,给您磕头那是天经地义的,没谁敢说半句不是。”
陆二太太牵过女儿的手,心中一阵阵欣慰,虽然出嫁才半年,但已经能看出女儿惊人的蜕变了,这张长不大的小脸望上去依旧单纯,但她的心思和说话的方式却已经多了几分成熟。
再不是当年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
陆二太太高兴的同时又心酸。
高兴的自然是女儿长大懂事了,心酸的是,这才半年,自家宝贝女儿就整个人变了一番,岂不说明在贤王府经历的太多才会造就这样的蜕变?
“萱萱,王爷待你好吗?”陆二太太忍不住问。
“王爷他人很好的。”陆幼萱笑着说。
“那么,刚过门的正妃呢?”陆二太太还是放心不下,“她可曾刁难你?”
这位正妃,她不是刁难,是直接抬出身份来威胁。
“娘,你想到哪儿去了,王妃姐姐可是北燕来的公主呢,人家气度涵养都在那儿摆着,哪能与我这样的小人物一般见识啊?这不,来前我才去给她请过安,人直接说了,后宅的事,只要牵扯不大,我自个拿主意就成,不必过问她,这是直接给女儿放权了呢,你见过这样大度的嫡妻吗?”
“哎呀,那这位的胸襟也太宽广了。”陆二太太心头替女儿高兴,“萱萱啊,你看那公主对你如此好,你以后可得好好与她相处,别因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跟她闹起来,争风吃醋更没必要,毕竟人家是嫡妻,又是尊贵的公主身份,得罪了她,你讨不了好处的,一准只有遭罪的份儿。”
“嗯,娘放心,我会好好与王妃姐姐相处的。”
不仅如此,我还得生个大胖小子拱手让给她呢!
陆幼萱心中恨恨。
亲娘看女儿自然是哪哪都好,陆二太太一拉着陆幼萱,那话匣子打开来就关不上,陆幼萱回娘家其实是真有事,怕母亲把时间给耽搁了,看看天色,估摸着时辰差不多才开口阻断陆二太太的话,“娘,我大哥呢?”
“这会子到饭点了,你大哥应该在家,萱萱有事找他吗?”
“嗯。”陆幼萱道:“娘,我时间不多了,这就去找大哥,饭我就不吃了,等改天有时间再回来看娘。”
说完,紧紧地抱住陆二太太,吸了吸鼻子。
陆二太太摸摸她的脑袋,心头堵得慌,说是说过段时间再回来看她,可母女两个谁都明白,嫁入王府,那就不是你想出来便出来的。
“萱萱,去吧!”生恐自己抱着就不想放开,陆二太太先推开陆幼萱。
“娘,我走了。”陆幼萱一步三回头,抹了泪珠子,坐上软轿去了长房。
陆修远早就得到陆幼萱归宁的消息了,所以一直没出门,也没急着传饭,一直等到陆幼萱来。
“大哥,你还没吃饭吗?”见到陆修远,陆幼萱很开心,是真的开心,她从小就钦佩这个堂哥,分明不良于行,本事却往往让人惊艳到不行。
“我猜你大抵会过来,所以等了一下。”
陆幼萱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问,竟真的问着了,想到自己先前滞留在母亲那儿大半天,却让大哥干巴巴等着,委实过意不去,“对不起,让大哥久等了。”
“宛童,传饭。”陆修远对着外头吩咐了一下。
没多久就有家仆陆陆续续把饭食摆上来。
“萱萱,请坐。”陆修远浅浅一笑,“咱们兄妹很久没一起吃过饭了,难得你回来,我让人多做了几个菜,都是你爱吃的。”
陆幼萱有些哽咽,“谢谢大哥。”
“快坐下吧,一会儿菜该凉了。”
“嗯。”
兄妹往桌前一坐,并没留仆人在屋里伺候,陆修远并不喜欢被人那么伺候,他只是双腿不良于行,其他方面,并不比谁弱到哪儿去。
饭桌上陆修远什么也没说,只是时不时地给陆幼萱夹菜,等家仆进来收了碗筷,陆修远才道:“萱萱这次回来是专程找我的吧?”
陆幼萱小脸微红,“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哥。”
“你说吧,什么事。”
陆幼萱斟酌了一下,“两件事,第一件,王爷说他接手的衙门出了点事,急需十万两银子去填补空缺,我没敢动江北柜上的钱,让他把我的嫁妆拿出去变现;第二件,今个王妃把我叫过去,让我早些替贤王生下儿子,而她的目的,是要在我怀孕的时候跟着假装怀孕,等我生了,就名正言顺地把孩子抱过去,对外宣称那是她亲生的。对这两件事,大哥怎么看?”
陆修远想都不想就道:“贤王当初之所以娶你,想要敛财的心思昭然若揭,这次找的借口虽然不怎么样,但如果他实在想要,那就给他吧,若是没记错,这是你们成婚以来他开口跟你要的第一笔银子,有一就会有二,我早料到他贪心不足,江北柜上,你也不必顾虑,我早就打点好几位掌柜了,如果你去提钱,只要不动及铺面根基,能提出来的都给你。至于孩子,呵,北燕这位长公主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可惜……”只可惜叶筠大概死都想不到,陆修远会是成孝帝的第一个儿子,叶筠名义上的长兄,而陆修远这位兄长,只会护着陆家人,对于叶家人,他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原先还想着只要叶筠不兴风作浪,那么就放过她,毕竟与女子斗不是陆修远的作风,但谁曾想,叶筠这才刚来几天就憋不住想要使损招了。
陆幼萱惊了一惊,“大哥,你的意思是只要王爷开口,不管想要多少银子,我都得乖乖去取出来给他?”
“对。”陆修远点点头。
陆幼萱不赞同,“这么做会不会太张扬了?虽说陆家是首富没错,但那些钱可都是大哥你一笔生意一笔生意地谈来的,其中艰辛可想而知,就这么把血汗钱拱手让人,况且那人还是妹妹的夫君,妹妹心下不忍。”
“萱萱。”陆修远语重心长地道:“你要明白,你之所以能在贤王府掌家并且过得有滋有味,并非他心慕你,而因为你是陆家的女儿,所以他宁愿给外头人看笑话也要坚持让侧妃掌家。但你好好想想,正王妃嫁过来时带来的嫁妆够殷实吧?他为什么不找正妃而要找你,十万两银子对那位正妃来说很难吗?”
陆幼萱撑着脑袋费力地想了想,突然之间恍然大悟,“难道王爷并不是真心跟我要钱,他的目的是试探我?”
“对。”陆修远为这个妹妹的成长速度感到高兴,“他在试探你,诚如我方才所说,十万两银子,他也能从正妃的嫁妆里轻松得到,但正妃那里是坐吃山空,总有一天会要光的,唯有江北铺子才是长期持续盈利的筹码,但他又担心你根本没有向着他的意思,所以用十万两银子来试探试探你,好在你机灵,什么都没说就让他先往嫁妆里挪。萱萱,这件事倘若你当时有丝毫的犹豫,或者告诉他你要回来跟我商议,那么陆家就很可能因为你的这一个决定而陷入一场不小的危机。”
陆家就算再富有,那也是商贾之家,正面与赫连钰杠上,绝对讨不得好,而对方再落魄,那也是尊贵的皇子,只要他狠下心往户部去捣鼓一通,想要陆家陷入危机,也并非什么难事。
陆幼萱惊得捂住嘴,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晦暗没能瞒过陆修远敏锐的双眼。
陆幼萱当然难过,难过于与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心里一点都不曾有过自己,反而满心满眼都是如何利用她套到陆家更多的钱,难过于陆家因为她嫁了这样一个人而时时踩在刀尖上,稍有不慎就能跌下去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萱萱,你不必有心理负担。”陆修远多少知道她在想什么,“其实这些话,我原本早该在你出嫁前就跟你说的,或者说,一辈子都不要跟你挑明才好,可我怕你陷得太深,等将来某天时局动荡的时候你会受不住打击,所以提前让你有个底,就是为了让你看清楚某些人和事的本质,大哥知道你嫁得憋屈,也知道他是你夫君,我这样背地里编排他很不妥。可他不是普通的世家子弟,那是个常年在朝堂上玩弄权术心机深沉的人,做事总会留三分,他不可能全心全意对一个人,更不可能让谁阻挡了他的前程,你明白吗?”
陆幼萱含泪点头,“萱儿明白。”
明白哪怕自己将赫连钰当成一辈子的夫君,他未必就肯许她一辈子,哪怕是在他有众多女人的前提下。他们之间的感情,全靠陆家金钱维系;明白一旦真有大哥嘴里“时局动荡”的一天,她或许会为贤王府陪葬,可她别无选择,因为她是他的女人;更明白自己这副小小的身躯,承载着整个陆家的荣辱兴衰,一旦自己行差踏错,陆家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陆幼萱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浑身都充满了使命感,为了家族产业,为了爹娘,为了二哥二嫂和大哥以及陆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她必须要拿出点心机手腕来,否则一味地任人宰割,一味地施与善良,并不会有人等价还之,相反,她对别人的好,换来的很可能是毁天灭地的伤害。
“银钱上暂且这么着。”陆修远一锤定音,“他要多少你就尽量给他多少,反正江北那些铺子是你们家的,他总不至于挖坑给自己跳,多要两回就能罢手。不过孩子的事才是重点,我听你一说,北燕这位公主似乎另有所图,且不管她有什么目的,萱萱都不能栽在她手里,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你不怀,让她怀。”
“大哥的意思是,让我给王妃添料?”
陆修远点点头,“她这么做有两种可能,要么,她因为某种原因不会生养,要么,她是自己不想生。具体是哪一种,只能靠你去套她的话了,不过叶筠是个很不简单的人,与她在一处,你说话得小心,否则稍有不慎就能钻进她的圈套。”
“谢谢大哥教诲,萱儿都记下了。”
“嗯,天色不早,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先回去,以后要有什么事,不要亲自来找我,次数多了容易引起赫连钰的警觉,贤王府内有我的人,就是伺候你的那位掌事嬷嬷,要捎带什么话,你只消说与她就是了——宛童,把前两天老主顾送的江南土仪拿来给侧妃娘娘带回去尝尝鲜。”
得了陆修远一通点拨,陆幼萱肩上的担子重了不少,但内心却是实实在在的畅快,若非大哥这么耐心地教,她今后恐怕还得继续做个不折不扣的后宅女子,守着大院儿里的那一方天地永远走不出去。
宛童很快把江南土仪送过来,笑着递给陆幼萱,“侧妃娘娘,这是咱们家的老主顾前两天托人送来的,新鲜着呢,您带回去尝尝。”
全都是装好了的,陆幼萱看不到,就问道:“是什么?”
宛童解释,“是应天府来的盐水鸭,杭州府来的龙井茶和藕粉,还有苏州府来的状元糕。”
盐水鸭和状元糕都是陆幼萱喜欢的吃食,她欣喜地接过,“谢谢大哥。”
陆修远莞尔,目送着她出门。
——
宜清长公主的寿辰凑巧在端阳节,给京中排得上号的几大家族都发了帖子,苏家因着玲珑郡主之故,自然也在其列。
帖子给了三封,很明显,就玲珑郡主,小孙氏和云初微三人,至于其他庶出的,想都别想。
于是这几日苏府可热闹了,分家出去的庶出姑娘们时不时找借口去苏府给老太爷请安,给玲珑郡主请安,顺便带了好吃的给小孙氏家的小子。
这些人什么目的,小孙氏和玲珑郡主心照不宣,对于姑娘们的热情,小孙氏也伸手不打笑脸人,全盘照收,但就是不提去公主府赴宴的事儿。
要知道宜清长公主可是永隆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正因为长了永隆帝十余岁,所以长姐如母,自小就把永隆帝照顾得很好,永隆帝重情,这么多年都一直念着宜清长公主的恩,对宜清长公主可谓是宽容到了极点。
这次寿宴,少不得又是一批身份贵重的命妇去参加,苏府的姑娘们想借这次难得的机会去露面可以理解,但问题在于,她们是庶出,况且宜清长公主是个很有气节的人,她最不屑与心机深沉整天动歪脑筋的人打交道。
于是,面对那么多姑娘祈盼的眼神,玲珑郡主只能委婉的拒绝。
其实她作为宜清长公主最疼爱的女儿,不管带着谁去,宜清长公主都会爱屋及乌给那姑娘几分好颜色,说不准还能因此攀上一门好亲事,可就是因为晓得母亲的秉性,玲珑郡主才更不能带了,自家这些姑娘什么段位,她再明白不过,带去了只会是平白给老娘添堵,她不想让母亲为难。
打发走了姑娘们,玲珑郡主和小孙氏坐上马车去国公府等云初微,云初微还在梳妆,今日特地穿了一件湖色镶葱黄色宽边小袄,袖上滚了白色海棠碎花,细折裙上系着浅色宫绦,头面挑了景泰蓝的,共八件,这打扮不算过分奢华,但你看上去就是会觉得端庄典雅,好似天生为穿戴的人量身定做一般。
事实上,不管云初微穿什么,韩大姑姑都能从她身上感觉到身居高位才会有的雍容华贵,比大家闺秀更上几层,却又内敛沉稳,不轻易崭露锋芒,收与放都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得骄躁,少一分显得怯懦。
“夫人,四太太和大少奶奶已经等候多时,咱们该走了。”
云初微站起身,把俩孩子交给苏晏带着,她则跟着韩大姑姑出门,与玲珑郡主和小孙氏随便打声招呼就坐上马车朝着公主府去。
刚到公主府大门前,云初微一下车,四周顿时响起了一阵阵倒抽气的声音。
原因无他,对面刚下马车的那位贤王妃,北燕长公主叶筠,与云初微撞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