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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霁佑佯装听不懂,给他斟上一杯清酒,嘴角含笑:“说什么呢。看你吃得开心,我就开心啊。”
他指腹轻轻摩挲杯沿,睫羽微垂,低声:“你开心就好。”
周霁佑正给自己倒酒,听闻,手一顿,心里突然就没了一丝|情绪,静谧无声。
食指无意识地沿拇指的指背滑了半圈,她放下酒壶,笑容悉数收敛,面无表情地凝向他:“你别总来烦我,我会更开心。”
他握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睑始终低垂,不看她。无言半晌,不作迂回:“除了这件事,其他都可以答应你。”
“好啊。”她狠狠压下心头躁动,风轻云淡地一挑眉,断章取义,“这顿是散伙饭,就当你答应了。”
沉默,大约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周霁佑捏着杯口,也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一点点的辣,还有一点点的酸,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包厢门被敲响,侍应生前来送餐。
一盘盘餐点摆上桌,面对面的两个人都低头不语、一动不动,惹得对方双膝跪在桌边搁置餐盘时,忍不住朝左右各打量一眼。
气氛并未因为中途突然多出一个人而发生丝毫改变,周霁佑慢条斯理地吃她的,他吃也好,不吃也好,随便。可潜意识里,她希望他不要碰,他又不傻,应该……不会碰吧。
她夹过刺身放入盘里,眼皮不经意地掀了掀,撞见他手动了,他拿筷子直接夹起海蜇喂进嘴里,咀嚼,咀嚼,咀嚼……她愣神,一直看着。
吞咽,他与她对视:“有什么问题吗?”
语气平淡,却给她一种理直气壮的感觉。
她嘴角烦闷地瘪了一下,不知为何,她陡然冒出一个强烈的直觉:她快要出事了……
“别吃了。”她冲口而出。
他在生鱼片上添加少许瓦沙比,对折,裹蘸特调出来的酱油,不作停顿地一口包进去,眼神不看她,面容平定,好似在细细品尝。
“我叫你别吃了!”周霁佑扔掉筷子,音调拔高。
又一次将嘴里食物咽下去,他眸光清明且执着:“除了那件事,其他任何事都随你。”
“凭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周霁佑眼眶既热又涩,她死死盯着他,“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心软,凭什么一直拿捏我!”
沈飞白搭在桌沿的手,慢慢地拳头紧握。他低下头,眼底的剧烈波动得以遮盖隐藏。
“上午,你的一个大学室友打我电话……”他声音沉沉的,缓缓的,极具克制。
周霁佑意料之中,冷笑:“是她告诉你我在古塔公园,我早猜到了。”
心思一转,他在此刻忽然提起,有点莫名其妙。心口微颤,景乔不会……
像是在不负众望地继续验证她的猜想,下一秒,他抬眸望过来:“小佑,你以为我努力留在央视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他漆黑的眼睛深邃柔软,亮得惊人。周霁佑脑子里轻轻嗡了一声。
“你又以为,我当初非要考播音,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不想问,更准确一点,是不敢问。她从来不敢问。
2004年的隆冬,二月的天,他瞒着所有人悄悄参加中传媒提前批次的招生考试。初试,复试,一直到高考结束后录取通知书寄到学校,她居然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因为他们同班,班主任那里有全班的录取记录。
他不说,她震惊过后也不问,那时候她自己都将面临严峻局面,根本无心思多管闲事。
她甚至有点感谢他,有他一同“欺君犯上”,沈老头的怒火就可以得以平摊,说不定,还会由于她的不受重视,而全部转移到备受期望的他头上。
她觉得他大概是走不掉的,她以为,整个沈宅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和她一样,一心向往自由,哪怕撕破脸都在所不惜。
事实上,她最终也的确得罪了所有人。
高中拿不出住宿费可以找沈恪,大学一穷二白,什么费都交不起,和沈恪也划清了界限。
可,她猜中自己的结局,却没猜中他的。他深受沈老头的养育之恩,自然做不到她如此潇洒,可态度却也坚决,遭遇沈老头断粮的威胁竟也未低头,真就收拾行李在她之后来了北京。
她永远忘不掉她和他一起被沈老头施行家法的那天夜里,两人跪在庭院里一天未进食。
她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仰头望天,说:“沈飞白,说实话,我不觉得你喜欢播音。我要是你,不会随便填报志愿。”
他不吭,腰杆始终挺得笔直。
她等了等,以为他不会说话了,谁知过了会,他偏眸看向她,冷不丁地说:“我听你说过,你最爱且唯一爱的人,是你父亲。”
她目露警惕:“你想说什么?”
头转回去,他看向昏暗不明的远处,轻声:“没什么。”
那时,她身上的保护色太重,未曾留意他眼底闪过求证的神采。
后来的后来,忽然有一天回想起那夜,心神猛地一震。她父亲周牧,生前就职于央视,是播音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