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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引面色一惊,霍然抬起头,厉喝,“迟旻,你疯了!弑君是什么大罪,你可清楚?”
“大小姐!”迟旻语声沉沉,“女帝和秦王反对神权世袭,这件事在朝中人尽皆知,便是你对他们抱着万分仁慈之心,他们也不会因为心软就答应让神权世袭。与其守着一个荒淫暴政名声传遍天下的女人,还不如借此机会让她永远消失,扶立新君。”
不待澹台引开口,迟旻压低了声音又道:“新君人选,家主已经同族老们敲定了,前太子襄王。”
澹台引一惊,“前太子襄王?”
迟旻点点头。
“那个废物,便是上位了又能做什么?”澹台引眸色渐沉。
迟旻微微牵唇,唇角寒气森然,“他是不是废物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想反了秦王,反了女帝,夺回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一切。更要紧的是他会答应跟我们合作,并且愉快地让澹台家族永远世袭大燕神权。”
“然后呢?”澹台引周身寒气冷凝,“家主有没有考虑过,秦王的实力很可能远远不止目前我们所看到的一切,一旦反了秦王,反了女帝,即便最后我们胜出,那也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到时候我们内部损伤惨重,家主就能保证六国不会趁机而入将扶氏王朝连同巫族给一锅端了吗?”
迟旻默然不语,陷入了沉思。
澹台引冷哼一声,“你回去告诉家主,倘若他能有本事将六国也给收买了,那么我澹台引便是倾尽生命也必然会帮他推翻女帝王朝,可若是他没本事让六国心甘情愿效忠前太子,那你以后就别在我面前提起弑主立新君的事!”
迟旻还是不说话,面具下眉头深皱。
澹台引冷眼看着他,“你知道如今的六国为什么半分动静也没有吗?那是因为皇廷有秦王,六国惧怕他,所以即便不服女帝统位,也不敢轻举妄动,秦王是如今天下太平的一道强有力的屏障,一旦秦王失势,你觉得六国还会继续这么安静下去吗?到时候天下大乱,藩国之间相互吞并,烽烟四起。我巫族人数有限,即便再有巫术,又如何能在这沧海横流的时刻保全自身?”
聚神阁内彻底陷入沉寂。
迟旻怔怔站在原地,面具下神色莫测。
澹台引见他还不走,最后补充一句,“家主决定的这些事,似乎都没有问过族长,族长如今正在闭关,倘若没有经过他同意,我就擅自行动杀了女帝,万一族长动怒,你们可想过后果?”
迟旻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晃,良久后抿唇道:“大小姐今日的话,我必然一字不漏地转告给家主。”
“退下吧!”澹台引摆摆手,似是突然之间又想到了什么,凝目看向迟旻,“对了,上次家主来信,是你亲手交给我的,可那封信竟然悄无声息地到了秦王手里,本座怀疑,神殿里还有秦王的细作,你下去以后好好盘查,务必要将细作揪出来秘密处理掉。”
迟旻听闻家主的信件到了秦王手里,不由得大惊失色,“那封信上面的内容如此机密,一旦泄露,必然会给巫族招来大祸,大小姐看完之后为何不及时烧毁?”
“是我一时大意了。”澹台引有些懊恼,“但好在秦王只是用它来威胁我借几个巫医而已,目前无事。”
迟旻稍稍放了心,“大小姐下次可得注意了。”
澹台引点点头,她心中明白秦王不可能利用那封信来兴起风浪,毕竟目前的局势非常紧张,一旦他与澹台氏撕破脸,六国必定趁虚而入,他一个人,还没有那么多精力同时对付六大藩国。
所以,即便那封信在秦王手上,她也无需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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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久宅邸内,季黎明和陶夭夭已经用了饭。
招桐收拾了碗筷后从厨房走出来,瞧了一眼荀久的脸色,又瞧一眼季黎明,不由得抱怨道:“二少,您不在的那几日,久姑娘可差点被四姑娘给害惨了。”
“是么?”季黎明慵懒地托着腮,“我怎么听闻芷儿险些被表妹给剁了手指?”
荀久瞪了招桐一眼,想着这丫头平日里看起来机灵,怎么今日竟会犯糊涂在季黎明面前提起这种事?
季黎明自小没了父母,从魏国回来又是交给二房抚养的,他在季府虽然不会受到欺负,但身份略为尴尬,季芷儿是他的妹妹没错,可那是二房的女儿,不是他亲妹妹,他完全没有立场去为了她而指责季芷儿。
况且她当初手下留情,也完全是看在季黎明的面子上。
她不想让他太过为难。
收到荀久不悦的视线,招桐似乎才反应过来,赶紧闭了嘴。
陶夭夭眸光流转,笑道:“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罢了,相信久姑娘和四姑娘也早就忘了。”
季黎明眼尾轻挑,看向荀久,“表妹是否要我帮你出口气?”
荀久淡淡撇开眼,“我不是贵人,但向来多忘事儿,尤其是那些无关痛痒的鸡毛蒜皮小事儿,既然过去了,那就无须再提。”
荀久心思何等通透。
季黎明问出那句话的时候虽然脸上表情是他一贯的玩世不恭,可眸底那一丝纠结还是没能逃过她的眼。
季黎明是白捡来的兄长,她怎么可能仗着有他关照便肆无忌惮地让他去对付他的堂妹?
荀久自认为不是无理取闹之人。
上次在藏宝轩与季芷儿竞价那件事,是她们两个的私人恩怨,无关季黎明,她也不可能让他出手。
“表妹果然胸襟广阔。”季黎明眼神一亮,咧嘴笑开,“我看这样吧,再过些时日便是老三的生辰,到时候表妹一定要来参加,我呢就趁此机会让你和芷儿握手言和,以后姐妹相称,也不必再生罅隙了。”
“老三?”荀久心思一动,“就是上次我中了秦王的迷药去了你们府上,然后三夫人和四姑娘都站在门外等的三少季黎川?”
“嗯。”季黎明点点头,“很不凑巧,他刚回来的那天就被我姑母季太妃派人接去瑞王府了,所以你没能看到。”
“久仰大名。”荀久道:“既是外出游历了这么多年,想来定是个阅历丰富的人。”
闻言,季黎明冷嗤一声,“他的确是阅历丰富,恐怕都用到女人身上去了,外出游历五年归来,性情大变,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荀久心思一动。
陶夭夭抓住了机会,趁机调侃季黎明,“二少这么说三少,岂不是有些五十步笑百步?”
言下之意,季黎明也整天去逛青楼,比起季黎川来,似乎不遑多让。
季黎明一噎,随即理直气壮地道:“我跟他不同,我们俩完全就是两码事儿。”
“怎么个不同法?”陶夭夭挑眉。
“哎呀跟你解释不来。”季黎明翻个白眼,“总之等到他生辰宴的时候,女侯一去便知。”
提起季黎明逛青楼,荀久便想到招桐跟她说过季黎明在找一个人。
荀久想开口问,可眼下陶夭夭在场,时机不对。
思绪回旋,荀久拐了个弯,道:“表哥,你每天接触那么多女人,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
“留意什么?”季黎明看向荀久。
“一个女子。”荀久道:“双十年华,后背上有一个月形胎记。”
季黎明一怔,转瞬哈哈大笑,“你这是逼我犯罪啊!”
荀久撇撇嘴,“我又不是让你脱了人家姑娘的衣服查看,就是想让你帮我留意一下嘛。”
陶夭夭面露疑惑,“久姑娘在找人?”
荀久原想告诉他们找的人是肖雅,肖老和齐大娘的女儿,可转念一想,她若是这么说了,季黎明和陶夭夭肯定得追问肖老是谁,齐大娘又是谁。
到时候一解释下来就会暴露她和扶笙去了小农场的事实。
“对,我在找一个姑娘,以前认识的,后来便失去了联系,如今想念她了,却又找不到人,所以只好请表哥帮忙留意一下。”荀久莞尔一笑,并不打算过多解释。
季黎明眉梢扬得老高,“我常去的都是青楼,你确定你说的那个姑娘在青楼?”
“倒也不是。”荀久面不改色,“你人脉广,又认识青楼里那么多女子,可以找她们帮忙留意一下,到时候找到了人,我必有重金酬谢。”
“这办法倒是不错。”季黎明点头赞道:“青楼的确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既然表妹开口了,那我便帮一帮你,若是真找到了,可有什么特别奖励?”
荀久垮下脸来,“你想要什么奖励?”
“也没什么。”季黎明摸摸下巴,“让那姑娘跟了我,如何?”
“去死!”荀久毫不留情地抬起脚重重踹他。
陶夭夭在一旁看着这二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末了,她问荀久,“你方才说有事要出去,莫非今日还要进宫?”
“不是。”荀久如实道:“今日开始去义庄,我如今正等秦王的消息呢,他应该是去了神殿与大祭司协商让巫医帮忙。”
陶夭夭面露忧色,“你说大祭司会不会趁机……”
“应该不会。”荀久摇摇头,“她还没拿到神权世袭文书,如果在这个时候就让女帝出事,吃亏的反而是他们自己。”
陶夭夭一愣,“此话怎讲?”
“你想啊。”荀久认真分析,“女帝驾崩的话,扶氏王朝的地位是不是非常不稳?”
陶夭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荀久继续道:“一旦江山动摇,六国便有机可乘,到那时候,澹台家族即便世袭了神权,也还要对付六国以及海外的语真族,巫族人数有限,必定分身乏术,被灭还不是迟早的事。所以,澹台家族看似与秦王和女帝对立,实则是相互依存的关系。”
话完,荀久喟叹,“希望巫族内部能有人想通这一点,否则要真脑抽地下手杀了女帝,那么距离巫族灭亡的日子也不远了。”
陶夭夭听完后惊叹,“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我就只想着这次为女帝医治启用巫医会是最好的下手机会,大祭司一定不会放过,却没想过她一旦杀了女帝会有什么后果。”
季黎明接了招桐端来的饭后甜点,面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而又懒散的模样,微垂的眼眸却深沉了不少。
荀久焦躁地搓了搓手,“我如今就只能祈祷澹台引是个聪明人,能想通这些关键,不要趁机下手,否则……”
话还没说完,招桐匆匆来报,“姑娘,秦王府的马车来了,殿下在外面等您。”
荀久面色一喜,忙问:“除了秦王之外,可还跟着巫医?”
“嗯。”招桐点点头,“奴婢认真数了数,有六个。”
“幸好。”荀久大松一口气,她就知道扶笙有办法让澹台引心甘情愿交出巫医。
缓缓站起身,荀久欲向陶夭夭和季黎明道别。
陶夭夭不等她发话就站起来,目光灼灼道:“我还从来没去过义庄呢,今日说什么也要跟你去。”
季黎明也不甘落后,腾地从石凳上站起来,笑得眉飞色舞,“那种孤魂野鬼聚集,阴煞之气又重的地方,怎么能没有护花使者保护两位美人呢?”
荀久瞪他一眼,“我是去剖尸又不是去玩,你确定要跟去?”
“难道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季黎明上下扫了自己一眼,咕哝道:“我明明讲得这么严肃。”
荀久懒得理他,将视线转向陶夭夭,放软了语气,“女侯,我去的可是义庄,专门停放尸体的地方,你金尊玉贵,还是不要去沾染晦气了吧?”
陶夭夭腼腆一笑,“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又不想跟燕京那帮贵女去什么赏花会赏诗会的,闲在府里深觉无聊,思来想去,我还是跟着你去义庄玩好了。”
荀久嘴角微抽,无奈道:“我看你们俩就是没意识到义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怕什么!”陶夭夭笑道:“秦王不也在么,大白天的难不成还有鬼?”
荀久扶额,低声嘀咕,“厉鬼倒是没有,就是怕到时候有胆小鬼,可别吐得昏天暗地找不着北,还得让我给拖着回来。”
“你放心啦,肯定不会的。”陶夭夭走过来挽住荀久的胳膊,轻轻一笑,“你以后就别那么见外叫我女侯了,直接唤我夭夭即可。”
荀久挑挑眉,愉悦地弯了弯唇。
“我唤你久久可好?”陶夭夭又问。
荀久身子一凛,赶紧道:“不行!”
“为什么?”季黎明和陶夭夭同时出声,满脸疑惑。
“这……”意识到自己失态,荀久定了定心神,心中翻了个白眼,难不成她还会告诉这两个人“久久”是扶笙的专属称呼么?
眼眸转了转,荀久道:“就是觉得不好听,你们唤我‘阿久’或者‘久儿’都行,就是别叫‘久久’。”
“哦。”陶夭夭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那好吧,以后唤你阿久。”
见荀久神情松动,陶夭夭赶紧又道:“这么说来,你就是默认同意我跟着你去义庄了?”
“行!”荀久拉长了尾音,“跟我去也可以,我得给你们俩准备一些东西,否则到时候你们肯定受不了。”
“那好,我就在这儿等你。”陶夭夭松开荀久的胳膊又坐了回去。
荀久看了二人一眼,回了她专门空出来调配各种药方的房间,拿了几个口罩,又带了一瓶止吐药丸,再将解剖工具用医药箱装了,这才提着出来与他们汇合。
交代了招桐和柳妈妈一番,荀久带着陶夭夭和季黎明要走。
招桐央求道:“姑娘,您就让我跟着去吧!”
“你这小丫头。”荀久瞟她一眼,“今日跟我一起的除了女侯和二少,可还有秦王呢,这么多人,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招桐吐了吐舌头,讪讪笑道:“其实,奴婢是想亲眼见识一下姑娘开刀的手法。”
荀久明眸流转,看向陶夭夭和季黎明,“你们俩也是这般想的?”
那二人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荀久扶额,想着这些人估计是闲出毛病来了,什么不感兴趣,偏要对剖尸感兴趣。
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深吸一口气,荀久吩咐招桐,“说了不准去你就不准去,西城的铺子装潢,你还得随时去监工呢,若是开业那天让我发现哪里装修得不够完善,我拿你是问!”
招桐缩了缩脖子,悻悻道:“奴婢晓得了。”
出了宅邸大门,扶笙的马车正等在外面,马车后面果然跟着六个巫医,全都骑在马背上。
由于是神职人员,她们的衣着都比较贴近澹台引那样庄严的打扮——束领,色调深沉,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些阴沉沉的。
从她们身上移开视线,荀久径直走到车窗外,对着里面道:“阿笙,女侯和小明表哥也想去,所以,可能还得麻烦你再帮我们安排一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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