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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的接风宴,彭太夫人虽生了一下午的闷气,到底还是踩着点儿出现在了摆宴的花厅里,这样的场合她身为侯府的太夫人,本该老封君一般的人物却不出席,岂非越发要如了某些人的意,也越发让府里那些个踩高拜低的狗奴才们不将她放在眼里?
所以她不但要出席,还要寻由头狠狠挫一挫顾蕴那个不孝的白眼儿狼的嚣张气焰才是,若是能一并给祁氏那个目中无人的贱人一点颜色看,就更好了。
只是让彭太夫人没想到的是,沈腾赫然也在座,她自沈腾初来显阳侯府去嘉荫堂给她请安时,便觉得沈腾挺好,想将顾葭许配给他了,是觉着沈腾年纪比顾葭大得有点多,又是祁夫人的外甥,方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
然而之后彭太夫人却是越想越觉得沈腾的条件好,大了七八岁怕什么,等她的葭姐儿及笄时,沈腾指不定已经进士及第了,她的葭姐儿过门就能享福,而且沈家面子里子皆有,是门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亲事。
更重要的是,你祁氏不是百般看不上我的葭姐儿吗,我就偏要让她做你的外甥媳妇,偏要寒碜你,你能把我怎么着?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这两个多月以来,沈腾也去给她请过好几次安了,她每次都和颜悦色的,比对顾菁顾韬姐弟几个自家的孙子孙女儿还要和蔼些,倒让祁夫人有些个摸不着头脑,以为她是哪根筋搭错了。
也不怪祁夫人想不到彭太夫人打的主意,那样的主意光说说就要笑掉人的大牙了,沈腾身为江南望族沈家嫡房之一的嫡长子,又小小年纪已是秀才,想也知道将来前途有多远大,别说顾葭这样来得不光彩,名声不好听的庶女了,就算是顾蕴这样父亲不能承爵,将来分家产也只能分到小头的所谓侯府嫡子的嫡女,沈老爷沈夫人且还要考虑呢。
谁能想来,彭太夫人就敢这般马不知脸长的打这样的主意呢?
但也正是因为打着这样的主意,眼见沈腾也在座,彭太夫人倒是不好对顾蕴和祁夫人摆脸色了,省得破坏了在沈腾心目中和蔼慈祥的印象。
遂只是笑着吩咐顾葭:“你前儿不还说你刚学写字,找不到窍门,又不知该请教谁吗,你沈表哥小小年纪便已是秀才了,想也知道写得一手好字,你且趁此机会请教一下他罢。”
顾葭到底年纪还小,哪里猜得到彭太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她在人前又一向是乖巧惯了的,闻言甜甜的应了一声“是”,果真上前请教起沈腾来。
沈腾的注意力却泰半在顾蕴身上,是想看顾蕴又不敢看,只是顾葭既然当着众人的面来请教于他,他也不能不指点指点她,只得指点了顾葭一回,又说定回头打发人送一本自己素日练着的字帖到嘉荫堂后,才算是应付了过去。
很快丫头婆子上了菜来,众人便男一桌女一桌的坐了,举箸各自吃起来。
因顾蕴是远道而归,众人少不得都要先敬她一回,连顾准都难得和颜悦色的问了顾蕴好些话,就不必说顾冲了,对着大女儿说话时的神情,都近乎讨好了,沈腾也趁机借酒遮脸,与顾蕴说了好几句话。
瞧在彭太夫人和顾葭眼里,就好像是所有人都在围着顾蕴一个人转一般。
彭太夫人还罢了,到底忍功要好些,在心里默默对自己念了几遍‘小不忍乱大谋’后,她到底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顾葭如今哪有她这样的城府,见所有人都围着顾蕴转,包括向来疼爱自己的父亲也一样,就更不必说其他人了,而其他人譬如大伯父大伯母,都是向来正眼不看她的。
一时心里就跟有团火在烧一般,烧得她说不出的难受,定要给顾蕴点颜色瞧瞧,方能熄灭她心头之火。
于是等到所有人都给顾蕴敬完酒后,顾葭端着一碗汤摇摇晃晃走了上前,笑得一脸乖巧的道:“姐姐,我年纪小还不会喝酒,就以汤代酒敬您一杯罢。”
说着,双手举起汤碗,却在汤碗要举至顾蕴面前时,装作一个手滑,将汤带碗一道,撒向了顾蕴身上,满以为能让顾蕴出一个大丑之余,还能将她给烫伤,让顾蕴也尝一尝她姨娘隔三差五就要受的罪。
只可惜顾蕴本能的防着她,在她刚将汤碗举到自己面前时,已往后退了一大步,所以那碗汤终究还是没能如顾葭所愿的洒扫顾蕴身上,而是洒在了地上,碗也在一声脆响之后,摔了个粉碎。
顾葭见状,不由暗自懊恼不已,怎么就让她给避过了呢,早知道她动作就再快一些,让她避无可避的!
可不管顾蕴有没有避过,在别人眼里,都是她的失误,那她就该给顾蕴赔礼道歉,顾葭倒也识时务,立刻便一脸惊恐愧疚的向顾蕴道:“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有没有被溅到哪里?对不起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求姐姐千万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顾蕴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对她的话更是充耳不闻,直接冷声道:“顾葭的奶娘在哪里?既然她连个汤碗都端不稳,以后再有这样的场合,你就带着她在她自己屋里吃即可,等她什么时候能端稳汤碗了,再让她坐席也不迟!”
是故意的也好,不是故意的也罢,于顾蕴来说,都没有分别。
“是是是,四小姐,奴婢下去后一定会好生教四小姐的。”顾葭的奶娘忙满头大汗的应了,就要上前抱顾葭去:“我的好小姐,我们且先回屋去好不好?”
顾葭见自己的奶娘对顾蕴倒比对自己还要恭敬,心里越发的怒火中烧,却也知道不能和顾蕴硬碰硬,遂哭了起来:“姐姐,你真不肯原谅我吗?你为什么就这么不喜欢我呢,我是你唯一的亲妹妹啊,你为什么就从来不肯多与我说一句话,与别人提起我时,也是一口一个顾葭的,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我不是你的妹妹,而是你的仇人呢。”
她问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她,哈!
这一次,顾蕴总算如顾葭所愿正眼看她了,只是语调却比方才还要冷:“这事儿你不该问我,该问祖母,不然问父亲或是你的好姨娘都成,就怕他们没脸跟你说。不过他们没脸说也没关系,你随便问一个已经进府服侍了几年的丫头婆子,想来她们都能告诉你!”
说完不再与顾葭废话,直接喝命她的奶娘:“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了她下去!”
顾葭的奶娘不敢再耽搁,抱起挣扎不休的顾葭便逃也似的跑出了花厅去。
彭太夫人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气得浑身直哆嗦,也顾不得沈腾还在了,霍地站起来便怒声向顾蕴道:“真是反了天了,当着我和你父亲的面儿,你就敢这般作践你妹妹了,等我们哪天死了,你岂非越发要将她作践到尘埃里去了?我告诉你,我和你父亲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一手遮天!你给我到外面跪着反省去,什么时候反省好了,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时候再给我起来!”
顾蕴的反应是直接无视她的话,冲着顾准和祁夫人屈膝行了个礼,说了句:“我乏了,就先回去了,扰了大伯父和大伯母的雅兴,还请大伯父和大伯母恕罪。”便转身径自离开了。
不用说彭太夫人又气了个倒仰,还是顾冲劝她:“蕴姐儿是不对,可的确是葭姐儿有错在先,母亲就别生气了,回头我见了蕴姐儿,好生说说她也就是了。”
她方借坡下驴冷笑着说了一句:“你的女儿,自然该你说她,怕就怕她宁愿与旁人狼狈为奸,也不听你这个父亲半句话!”拂袖而去。
整场宴席至此也再进行不下去了,剩余的人只能不欢而散。
祁夫人想着方才的情形全被沈腾看了去,不由又是恼怒又是尴尬,有意留在了后面,压低了声音与沈腾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方才的事儿,你别笑话姨母,也别告诉别人,等你长大后,自然也就明白了。”
沈家内外十几房聚居在一处,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儿都有,沈腾又岂能没有耳闻过一些龃龉和不光彩的事,何须要等到长大了才明白?
因忙笑道:“牙齿和嘴唇再要好,也还有磕着碰着的时候呢,我怎么会笑话儿姨母?”
祁夫人闻言,方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里已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再有这样的场合,还是能不让腾哥儿出席,便别让他出席了。
想着,又想到了顾蕴方才的骄纵与跋扈,他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人,看在眼里倒还觉得没什么,原便是彭氏姑侄母女欠了蕴姐儿的,但腾哥儿一个外人却什么都不知道,万一他因此对蕴姐儿产生了什么不好的影响,将来二人没有缘分也还罢了,若是有缘分,岂非对蕴姐儿很是不利?
本来祁夫人一开始是不看好让顾蕴与沈腾亲上做亲的,不然当初金嬷嬷也不会才略提了提,便被她斥责了一通了。
然想起顾蕴素日的好处,更重要的是,平老太太竟惦记着给自己那样的方子,这人心都是肉长的,祁夫人也不例外,如今心里已是有所松动,觉得顾蕴若真能嫁进沈家也不错了。
所以她斟酌了一番,到底还是越发压低声音,将过往的那些事大略与沈腾说了一遍,末了叹道:“所以你四表妹待太夫人等人不客气,是有原因的,并不是因为她本性骄纵跋扈,你千万别因此对她有什么不好的印象,甚至是疏远了她,她才是那个真正可怜的人!”
平心而论,方才看见顾蕴待顾葭那般不假辞色也还罢了,竟连待彭太夫人也是半点不尊着敬着,沈腾打小儿受的便是孔孟之道、百行孝为先的教育,要说他心里没有几分不赞同,那绝对是假的。
他甚至因此对顾蕴的形象也打了几分折扣,觉得她再漂亮又如何,品行不好也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偏自己之前还对她起了某些异样的心思,实在是不应当,也实在是太浅薄,以后千万得引以为戒。
却没想到,四表妹竟会那般可怜,小小年纪母亲便不明不白的没了,祖母与父亲也不善待于她,所谓妹妹的存在更是时刻提醒着她,她的母亲是怎么没的了……她说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千金,心里却是那样的苦,也不怪姨母会说她才是‘真正可怜的那个人’了。
偏自己方才还误会她,觉得她骄纵跋扈,若不是姨母及时将内情告诉了自己,只怕以后自己还会有意无意的疏远她,那才真是一叶障目,纵以后到底还是知道了内情,也已经迟了,只能追悔终生了!
沈腾心下暗暗后怕庆幸着,嘴上倒是没耽搁,低声与祁夫人道:“姨母放心,我一定不会疏远了四表妹,而只会疏远该疏远的人了。”
祁夫人一听沈腾什么都明白,放下心来,又叮嘱了他几句,才与他分道扬镳,一个回了朝晖堂,一个回了曜日阁。
沈腾晚上躺下后,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恍惚中他似是能看见小小的顾蕴,在夜晚无人时,抱了被角缩在床角无声的哭泣一般,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自此待顾蕴虽不好太亲近,却暗暗嘱咐了自己的小厮,但凡有关四小姐的事,都多注意一下;待彭太夫人与顾葭却是越发淡淡的,以前碍于面子情还时常去给彭太夫人请个安什么的,如今却借口课业繁忙,等闲不进内院了,答应给顾葭的字帖,也只是让小厮去街上随意买了本来便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却说顾蕴回到饮绿轩后,却没有如沈腾所想的那样,心里不知道怎么难受,指不定还会背着人哭什么的,她早不对祖母和父亲抱任何希望了,自然也就无所谓失望。
至于顾葭的挑衅,她更是只当跳梁小丑一般,过了就算,顾葭还不配她为她烦恼或是生气,一如她如今对待彭氏的态度,不过区区一介手下败将尔,谁管你是好是歹,是高兴是生气呢!
她洗漱过后,便躺到床上,美美睡了一觉。
次日起来后,只觉精神焕发,她又将自己带回来的一些保定的土仪清理出来,以自己的名义令丫头们送到了各处去,外祖母和舅母们准备礼物是礼数,她准备的却是心意。
本来她也给彭太夫人准备了一份的,但既然彭太夫人那么不待见她,想也不知道不会待见她的东西,那还是别送了罢。
等土仪收拾完,顾蕴又赏了以如嬷嬷和喜鹊为首的留守人员们,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吃过午饭后,顾蕴没有歇中觉,而是去回了祁夫人,说自己要出去一趟,请祁夫人给她安排一辆马车,然后带着刘妈妈卓妈妈并卷碧喜鹊出了门。
待马车驶上了大街,她便掀起车帘一角,细细看起两边的店铺房舍来。
卷碧见了因问道:“小姐在看什么?是想买什么东西吗?”
顾蕴笑了笑:“我不是想买东西,而是在看街道两边有什么地方是适合开客栈的。”反正事情很快就要瞒不住大家,至少瞒不住她的一众心腹的,那她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开客栈?”卷碧一脸的吃惊,“小姐怎么忽然想起开客栈了,开客栈多累啊,哪里及得上每年定时收租子来得轻便?”
何况小姐名下的产业已经不少了,仅每年的收益小姐都花不完了,又何必这般劳心劳力呢?
顾蕴道:“又不是事事都让我亲力亲为,纵累也有限。我只是想着,前番我们出门时,路上是何等的不方便,去时因为没赶上投宿在客栈里,更是差点儿……而且我们投宿的客栈即便是上房,条件也就那样,只能凑合着住而已,完全让人产生不了宾至如归的感觉。所以我就渐渐萌生出了一个主意来,我要开一家客栈,一家开遍全大邺所有地方的客栈,如此将来出门时,我便再不必担心赶不上投宿,或是住得不舒服,也能造福于其他人了。”
这个主意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定下来的,若刘大打听到的溺水而亡的此于二小姐非彼于二小姐,听到她在京城开了便捷客栈的消息后,真正的于二小姐一定会设法联络她的,届时她便直接分一半甚至大半的干股与真正的于二小姐又何妨?
原是她剽窃了于二小姐的主意。
若不幸溺水而亡的那位于二小姐真是她心心念念要找的人,那她便更要将便捷开遍全大邺,以慰于二小姐的在天之灵了!
卷碧听顾蕴这么说,略一思忖,也觉得顾蕴的主意挺不错了,况就算她觉得不好又如何,小姐决定了的事,自来都是谁也劝不转的,她还是只管听小姐的吩咐办事罢。
顾蕴一边与卷碧说着话,眼睛也没闲着,仍仔细打量着街道两边的房舍,只是看来看去,不是地方太小,就是周边太吵,总没有合适的。
皱眉想了想,她忽然自失一笑,她一开始就没弄对方向,来北城做什么,谁不知道北城是盛京城最繁华的地段,街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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