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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是一百年,若一百年内,她没有寻到那个人,便任由东皇处置她,是灰飞烟灭,还是永囚深渊,都由着东皇的喜恶。
不过,她要寻的是谁,她已经忘记了,但是那种气息她隐约记得,再碰上,也许她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趁着烧水的功夫,江蓠在灶上熬了些白粥,准备洗漱完毕填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
待她洗漱干净,换了一身蓝布衣裳,用花布裹了长发,回到厨房时,那端坐在桌旁慢条斯理喝粥的人,不正是她救的那个男人,还会是谁?
真是阴魂不散!
也不知他怎么就跟了上来,还找到了她的厨房里!
江蓠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将他面前的粥碗抢了过来,“咱俩不是已经别过了,我都说了后会无期了,你怎么还跟着我?”
长琴一副赖上的样子,“我没地方可去。”
“你倒是不客气!你怎么进来的?”
长琴指了指外面,“你院子里的围墙并不高。”
长得人模人样的,还翻墙!
江蓠指着院门,朝长琴拱手,“那你粥也吃完了,可以走了。好走不送!”
长琴很优雅地掏出手绢,擦干净手和唇,对江蓠这种送客的态度视而不见,笑道:“姑娘都为了我得罪了那么多人,我怎好将姑娘扔下不顾?”
“呵呵,你若是能顾得了我,昨夜又怎会落入那一伙人之手,还险些失了身,险些被分食。”
长琴置之不理,却只是笑笑,抬手指了指店门,“你今日不做生意了?”
江蓠抹了一把额头,将正事给忘记了!
她这凉茶铺子,一是为了赚点银子养活惠泽,二是为了观察所有进出神都的人,看看能不能碰到她要等的人。
这铺子迟了开门,也许她要等的人就在不经意间错过了。
她懒得理长琴,忙去前面开门迎客。
凉茶铺子面向桃花渡口,只要她坐在档口,来往的人,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刚一开门,门口边围了不少街坊邻里,都来买癍痧凉茶,一问方知,也不知什么缘故,一早起来,许多老人小孩都得了热疹,高热不退。
街坊邻居都是穷苦人,请不起大夫看不起病,吃不起那一钱银子一副的药,都靠着江蓠这里几文钱一碗的凉茶救命。
江蓠不由得抬头望了望天,果然天色有异,尚在巳时,日头却毒得能将地烤出火来,一夜之间病了这么多人,怕不是好事。
顾客越来越多,江蓠忙着给顾客盛凉茶,忙得一头汗水,抬手擦汗时,却发现前来买凉茶的那些个阿姨大婶们,都围着为的铺子不走,手里端着的凉茶洒出来了都不知道,一个个乌眼鸡一样瞪着眼瞧着铺子里美男——
长琴不知何时已从后院出来,站在铺前收钱了。他的举止说不出的温润儒雅,气质说不出的淡雅清高,总之,这十里长街,怕是天上地下也难找一个比他好看的男人。
难怪他往铺前一站,凉茶铺子的生意就这般好了,连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养颜蜂蜜茶也销售一空。
江蓠唇角不由自主抽了抽,都说男人好色,女人不也是一样的么?长琴这般的受欢迎,还不是因为长着一张迷死人的脸蛋?!
长琴见江蓠看他,也侧头过来回望江蓠一眼,眼里有些小得意,想必是觉得自己擅作主张留下,还是有用武之地。
江蓠不知为何,被他这般一瞧,脸上有些火烧火燎的,忙低了头继续干活,却听顾客中一阵哄笑,一个大娘开始带头取笑江蓠,“江姑娘,你好眼光啊,啥时候招的这如意郎君?这般的神仙俊朗,将我们这里的粗老爷们都比下去了呀!”
“大娘你说笑了,他不是我的郎君,不过是……不过是暂时借住在这里的……我的表兄。”江蓠忙解释,赶紧撇开跟长琴的关系。
她等的人若是来了,她是要嫁给那个人的,若到那时候,被那人误会她生活作风乱七八糟的,可不是好事。
长琴听得这边的对话,回头对着两人笑了笑,继续与顾客周旋,倒是云淡风轻,并不否定表兄妹这一层解释。
大娘看在眼里,笑着端了凉茶离开。
待凉茶售完,江蓠收了档口,将长琴喊到后院,问他:“你究竟想作甚?”
长琴抱臂倚在桃树下笑,“我无亲无故,唯有投靠你这个表妹。”
“我养不起你。”
“你不能见死不救。”
“你精神这般充足,死不了。”
“谁说的,我中妖毒了,你若不出手相救,我必死无疑。”
“你以为你骗得了我?”江蓠嗤笑,转身便走,“你眉间无黑气,中气也足,怎么看都不像中了妖毒,劝你还是尽早离开,我真的没精力管你死活。”
长琴无奈笑笑,将手中钱袋扔在院中石桌上,“如此,我也能不勉强姑娘做不愿意做的事。”
说罢,转身大步离开了。
自长琴修长身影消失在院门口的片刻,江蓠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滑过,凉凉的,伸手一摸,竟是一手泪。
江蓠将泪送嘴里舔了舔,又苦又咸。
什么鬼天气!她竟莫名其妙的流泪了!
3、
长琴离去之后,江蓠心中虽没有失落,却也有一些不知道要做什么的茫然之感。
午后,她干脆关了铺子,躲在后院里研究药粉。过了约么一个来时辰,这才起身,拎了食盒去街西头学堂里接惠泽放学。
学堂里——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长须白发的夫子,端坐在席上,专心讲授道德经。
席下众白衣书生中,坐在最前排,面若粉玉的幼年弟子惠泽不免好奇发问:“依老师所言,这世上是否还有鲲鹏神迹?”
此话一出,引发哄堂大笑,众书生都笑惠泽年幼无知,都说鲲鹏乃远古神兽,如今什么世道了,离远古时期都几万年之久了,鲲鹏这类神兽,早已绝迹,若世上尚有神迹,怎会如此太平,世人不会为了寻找神迹,闹个天翻地覆,怎会罢休?!
江蓠离在窗外,含笑不语。
惠泽这般问夫子,自然是因为他那颗好奇之心作祟,但江蓠却不得不提防,惠泽能这般发问,难免是由他体内深藏的龙族的血脉想要逃脱封印,在想方设法勾引惠泽为人的那颗纯善的心。
惠泽被众人取笑,脸红得似个猴子屁-股,窘得不知所措。
夫子在众人哄闹中,宣布了散学。
惠泽抱起书包,冲出了学堂的门口。
江蓠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惠泽,怎么不高兴的样子?”江蓠故作什么都不知道,低头和声细语,谆谆善诱。
“没有。”惠泽怕江蓠看出窘态,冲江蓠扯唇一笑,眼角却是红的,眼底有些潮意。
“没有不高兴的事,那就回家。”
江蓠接过惠泽的书包,顺便将手中食盒递给惠泽。
这孩子食量惊人,学堂里的午膳根本就不够他塞牙缝的,他有生性腼腆,不喜同学们笑话他是个饭桶,经常饿着肚子。
江蓠知道此事之后,便每日午后,拎了食盒去接他放学。
“姐,你说几万年前的那些神兽,真的就销声匿迹了吗?”惠泽塞了一屉包子,情绪好了很多,抬头时脸上已没有了委屈,只剩下对神迹的向往,一脸痴汉相。
这样的惠泽,勾起了江蓠心中最为柔软的一角。
曾经,她也这般仰起头问过一个人,“世上还有神兽么?”
那个人伸手理了理我的额发,声音温柔如风,“小蓠,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这世上有没有神兽了。”
她仰头看他,“素节哥哥这么说,就说明这世上是有神兽存在的,那等我长大,素节哥哥带我去找神兽,古书上说,神兽都喜欢在深渊老山中出现的。”
素节看了她许久,方点头,“……好。”
素节没有等到她长大,她也没有等到自己长大,就出了那场变故。
那么多年已经过去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江蓠笑自己,记性好时,一些细枝末节都记得清楚,记性差时,连曾经刻在心上、刺入骨中的人,都忘记了他的面目。
江蓠低头理了理惠泽的额发,“惠泽,神兽这些东西,只在古书上记载过,世上没有人见过,估计都是写书的人瞎编乱造的罢。”
她不想惠泽步她的后尘,只希望他作为一个“人”,简单快乐的活在这个世上。
惠泽眼底的流光瞬间消失,眼神暗了下来,失望至极,“姐,我还以为世上真有神兽呢,我昨夜还梦见了许多乌黑乌黑的龙,我梦见自己也变成了一条龙,跟那群龙在海里游泳嬉闹,好玩极了。”
“是吗?梦就是梦啊,不能说梦见龙,世上就有龙啊。”江蓠笑。
却加快了回家的脚步,也许她估算的时间出了差错,身为龙族惠泽,虽然是最为低等的乌龙一族,怕是体内龙性觉醒的时间也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
江蓠之前以为惠泽体内龙性的觉醒至少还要等上一年的时间,到时候,她与东皇相约的一百年时间也就到期了,若她等的人没等到,惠泽觉醒为龙后,有了一定的生存能力,她也可以放心将他送到北冥去。
江蓠伸手捉过惠泽的手腕,握了,悄悄探了探他体内的龙息,果然不出所料,其气息之强大,早已今非昔比。
江蓠越发的茫然,心有些丝丝的抽痛。
她于惠泽,就好像是素节于她。离了素节,她宛若一叶浮萍,在混沌的三道里生死沉浮,最后被众神魔妖道玩得只剩如今这最后一缕魂。
如今,她又怎能让惠泽走她的老路?
可,她等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惠泽将食盒中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中,对江蓠的话表示了认同,“姐说的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是我最近看有关于龙的一些文章看得走火入魔了吧。”
“也许。”我应和。
“姐,咱们去看看那些人在做什么。”惠泽小孩子爱看热闹的天性模式开启,瞬间已经忘记了龙这回事,转而拉了江蓠去看渡口围着的一群人。
拗不过惠泽,江蓠被他拉着挤进人群,却见众人围着的是一艘刚刚从海上捕鱼归来的一艘渔船,渔船的甲板上,躺着一条形状极为古怪的鱼,该鱼生了三目、四足、五尾,通身鳞片呈赤红状,似一团燃烧的火焰,又似一团黏糊糊的鲜血,显然是不同寻常的。
极怪则近妖。
众人围着看稀奇,江蓠却看到了鱼身上的妖气。
不过妖气不甚,应该只是在某处吸收了厉害妖的一些气息,才导致了本身的变化,生多了一只眼睛,长出了四只足,尾巴裂成了五瓣而已,其本身,实际上是一尾小鱼。
小鱼显然感应到了江蓠的存在,向她投来乞求救命的目光。
江蓠不可能为了救它而让自己暴露于人前,硬生生避开,去看身边的惠泽。
惠泽扯了我的袖子,善心大发,“姐,这鱼好生可怜哦,你买下来吧。”
“姐没那么多银子,买下它就得卖了你,你自己选吧。”
“这么丑的鱼,你喜欢?”长琴那润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显然是对惠泽说的。
惠泽很认真的点头,看着“喜欢。”
“喜欢就去买下它。”长琴手中托了一锭银子递到了惠泽面前。
江蓠见状,不免横眉瞪目瞧着长琴,这人真是阴魂不散啊!
正欲拉着惠泽离开,却听惠泽悠悠道:
“我是想买,可我姐没银子,我姐说了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
说来说去,就是想要!熊孩子!江蓠怕此时拉走惠泽,伤了惠泽幼小的心灵,只恨自己平日里卖凉茶赚得不多,又不懂精打细算,从来都是有钱便花掉,未想过储蓄银两以被一时急需。
如今被惠泽拿住,还做不得声,只得细声劝慰,“惠泽,下次再说吧,等姐赚够了银子。”
却不想长琴已将手中银锭抛向船板,“那尾鱼要了!”
“好嘞——”渔老大利落将银锭收起,捧在手里仔细辨认了真假之后,便喜笑颜开拿了草绳将丑鱼捆了提拎着递到长琴面前,恭敬呈上,“这位爷,您收好!”
惠泽见鱼要被人买走,一脸失落,眼里蓄了泪,很是委屈。
长琴却没有接渔老大手中的鱼,指了指惠泽,“给他。”
惠泽见状,顿时喜极,伸手去接那鱼,却又担心被江蓠骂,抬头眼巴巴瞧着江蓠。
“别怕你姐骂,表兄给你买的东西,她不会反对的。”长琴笑着对惠泽道。
惠泽愣了,“你是我表兄?”
长琴指着江蓠对惠泽道:“我是她表兄,便是你表兄了。”
“哦!”惠泽接过渔老大手中的鱼,冲着长琴笑嘻嘻鞠躬,“多谢表兄!”
说罢,也不待惠泽反应过来,已拎了鱼往家跑去。
“银子我会想办法还给你。”江蓠过意不去,望向长琴,道。
长琴依旧是浅笑着回望江蓠,“就当是我支付今早的粥钱和今晚的饭钱,如何?”
江蓠正要说不怎么样,却听长琴又道:“连着几日,就喝了一碗粥,还真有些饿。”
江蓠不知为何,心就软了下来,望了望长琴,“回家吧。”
“好。”
长琴脸上映着夕阳余晖,似在发光一般。
江蓠不敢多看,忙掉了头,转身往家走去。
长琴挑了挑眉,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