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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击事件,众人还能信她的话。
但既然已有袭人之事在先,这样一只恶犬,怎可能如她所说的那般,平日乖巧不闯祸?
“贵妃。”弘历淡漠的目光扫来,“你还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在宫里头,想要活下去,活得好,就一定得学会看人脸色,尤其是看皇帝的脸色。
慧贵妃扑通一声跪在弘历脚下,哭道:“都怪雪球这畜生,臣妾回头一定剥了它的皮……”
“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弘历忽打断她。
“老虎犀牛跑出笼子,龟甲美玉毁于匣中,自然是看守者的过错。”魏璎珞忽然在一旁跪下,“今日运送荔枝树的时候,雪球就在脚下窜来窜去,偏生是贵妃娘娘的爱犬,奴才们不敢轰赶,结果出现这样的事,是奴才看管不力,甘愿受罚!只是……”
她眼角余光扫过哭成泪人的愉贵人,低声道:“奴才斗胆,替愉贵人多问一句,看守荔枝的已经罚了,那破坏荔枝的呢?”
“大胆!”嘉嫔拍案而起,“这里哪有你这奴才说话的地方!”
“……她是为嫔妾问的。”愉贵人幽幽一叹,抬起被泪水沾湿的面孔,旁人怀孕都是胖一圈,唯她不但没有长肉,两边脸颊还朝内凹陷,浑似一具骷髅,“嫔妾也想知道,这宫里头,还有嫔妾的容身之地吗?”
嘉嫔一时哑口。
“皇后娘娘仁慈,皇上仁慈,请恕奴才无礼!”魏璎珞悍然开口,“愉贵人怀着龙嗣,身份贵重;荔枝是福建岁贡,天子御赐;皇后宽宏大度,然地位尊崇,容不得一再挑衅!桩桩件件,都与雪球有关,但恶犬毕竟是牲畜,它不懂礼仪,不懂规矩,要怪,就怪它的主人,既不管教,又不约束,以至连连闯祸!奴才斗胆,请皇上圣裁!”
弘历俯视跪在自己眼前的女子良久,然后缓缓转过头,声色淡淡,却又带着一种居高临下,难以拒绝的威严:“慧贵妃。”
那声音里没有喜,没有怒,没有责备,却让慧贵妃的身体轻轻发抖。
“……是,雪球在管教上出了错。”慧贵妃双手抓成拳,忽道,“嘉嫔!还不快过来跟皇上请罪!”
弃车保帅!
所有人心头都闪过这样一个词。
包括嘉嫔也是。
心中暗暗叫苦,却又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遭,毕竟是自己给慧贵妃出的主意,又是自己办砸了事。
“皇上,都是嫔妾的错。”嘉嫔起身朝弘历跪下,“贵妃娘娘生怕雪球太过顽劣,破坏了皇后娘娘的宴会,特意叮嘱嫔妾看好雪球,是嫔妾不小心,才会惹出这样的事儿,与贵妃娘娘全不相干!皇上要罚,就罚嫔妾吧!”
弘历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他是不大相信嘉嫔这话的,但慧贵妃身后势大,不可能真的因为几棵树而重罚她,板子落在嘉嫔身上,倒也皆大欢喜,于是淡淡道:“荔枝树是福建的岁贡,千里迢迢运来京师,朕亲自将它送来给皇后,就是
为了让她高兴,可你这一疏忽,就让朕的努力打了水漂。现在你不该向朕请求原 谅,该向皇后赔礼道歉才是!”
“是!”嘉嫔咬紧牙关,膝行两步,重重向皇后叩头:“嫔妾无能,约束不力,请皇后娘娘恕罪!”
惹出这样大的祸,怎可能因为轻飘飘几句话就原谅她?
见皇后一言不发,嘉嫔无法,只得继续朝她叩首,一时间宴席上竟没了别的声音,只余她砰砰砰的叩头声。
“……好了。”几十个头磕下去,皇后终于开了口,“本宫只是毁了一场宴会,愉贵人可是受了很大惊吓!一个闹不好,伤了龙嗣,你要如何赔偿!”
这就是要她不但对自己磕头,还要对愉贵人磕头认错了。
嘉嫔心中一阵屈辱,给皇后叩头不算什么,毕竟是后宫之主,谁在她面前都要矮三分,可那愉贵人是什么东西?也配让她跪?
“怎么?”皇后冷冷道,“你可是心中有怨,不肯认错?”
“……嫔妾不敢。”形势比人强,事已至此,嘉嫔只得一咬牙,朝愉贵人的方向磕下头去,“愉贵人,一时疏忽,竟险些闯下祸事,请你大人大量,原谅姐姐这一次!”
这头磕下去,犹如覆水泼出去,再难收回。
从今往后,宫里但凡消息灵通些的人,都会知道,她嘉嫔给愉贵人下了跪,磕了头。
愉贵人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女人,似对她,又似对站在她身后的慧贵妃道:“但愿你是真心悔过,别再纵容恶畜伤人!”
“汪汪,汪汪!”雪球似乎觉得有人提起了它,便汪汪叫唤起来。
“好了,朕不想再看见这条狗!”弘历厌恶的瞥了它一眼,下了最终论调,“嘉嫔一时疏忽,闯下大祸,降为贵人,禁足三月!慧贵妃身为储秀宫主位,管不好人,也管不好狗,实在无能之极,罚一年宫份,好好闭门思过吧!”
说完,不愿再看这群女人尔虞我诈,直接拂袖而去了。
不知是不是魏璎珞的错觉,离去之前,弘历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颇为复杂,魏璎珞理不清其中的意思。
而弘历这一走,剩下的人也都心不在焉,萌生去意。皇后看在眼里,也不勉强他们,劝了几杯酒之后,便结束了这场离了主题的荔枝宴。
曲终人散,愉贵人却留了下来。
知道她有话与自己说,皇后另外开了一席,桌上摆了几盘果点茶水,笑着与他说:“你今儿怎么会来,不是在永和宫养病么?”
养病只不过是借口,两人心知肚明,愉贵人不来,是害怕与慧贵妃撞面。
“是璎珞让我来的,她说服了我,我越是怕慧贵妃,慧贵妃越是要折磨我,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也要为怡嫔出一口气……”愉贵人抚了抚自己略显臃肿的肚子,笑着说,“就算我说话的分量不够,但加上这个孩子,就勉强够了……”
两人又闲聊了些家常,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愉贵人脸上显出一丝疲态,皇后见了,便让尔晴送她回宫歇息,待人一走,璎珞扑通一声跪在她身旁:“奴才擅作主张,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却一点也没责怪她的意思,反而亲昵的伸指一点,点在她的额头:“你呀你,竟然能出这样的主意,慧贵妃利用雪球惊吓愉贵人,未清的前账正好移到今日来算,倒也不算冤枉了她。”
魏璎珞极诚恳的回她:“奴才认罪受罚是小事,慧贵妃和嘉嫔的所作所为,就是要让娘娘颜面全失,又怎能让他们得逞?奴才看守不力,荔枝毁坏本是大事,但比起慧贵妃教唆恶犬伤害愉贵人,毁掉福建岁贡,破坏皇后宴会,可就要轻得多了。”
皇后忽笑道:“你可知,皇上已经看出来你在利用他了。”
魏璎珞大吃一惊,几乎是立刻抬头看着皇后。
她脸上的傻样似乎取悦了皇后,皇后乐呵呵的笑道:“不过你不必太过担心,皇上既然看出来了,还肯让你利用,就说明他也觉得慧贵妃做得太过,借机敲打敲打她。”
魏璎珞松了口气,觉得背上微微有些凉。
“璎珞。”皇后忽问她,“你觉得咱们万岁爷平日是个什么样的人?”
魏璎珞不知道她为何要问自己这个问题,思虑片刻,给了个中规中矩的答案:“勤政爱民。”
皇后摇摇头:“本宫不是说这个,本宫是问你他的脾性。”
魏璎珞一连说了好几个词,皇后都是摇头,直到她吞吞吐吐的说出一个:“杀伐果断?”
“是啊!”皇后如孩子似的一拍巴掌,“皇上是什么人哪,大清帝王,天下之主,只要他看不顺眼的人,喀嚓一下,脑袋落地,这不就完了!什么还要留下人,这不给自己找气受么?”
魏璎珞又觉得背上有些凉了,汗水简直如瀑布般洗刷着她的背,她勉强笑道:“这……也许皇上有什么顾虑?”
“不能!”皇后斩钉截铁道,“皇上能有什么顾虑,那鄂善何等恩宠,多少官员求情,说杀也就杀了,眼都不眨!”
“那……那……”魏璎珞哭丧着脸,“娘娘,皇上真的会秋后算账,要了奴才的脑袋吗?”
她可怜巴巴的模样,仿佛一只闯了祸的猫,时刻准备跳到女主人的膝盖上,撒着娇打着滚喵喵叫,求得女主人的保护。
“放心,你不会有事的。”却见皇后若有深意的笑道,“你是个女孩子,一个长相标致的女孩子。”
虽然她说不会有事,但听了后面那句话,魏璎珞只觉得自己不仅是背,是整个人都一片冰冷,仿佛掉进了一谭井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