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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轻缓,他没有大发雷霆,甚至于还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点讥诮。
“烂泥扶不上墙,太子,”他道:“你就是这么一个人。”
这话皇帝说的很轻柔,但内里的指责与不屑,远比一通责骂更加严重,太子跪伏于地,眼泪不住的落下,沾湿了身下那片地毯。
皇帝不再看他,转向房玄龄,轻轻唤道:“克明啊。”
房玄龄恭声应道:“是。”
“你亲自拟旨,”皇帝合上眼,有些倦怠的揉了揉额头:“太子睿既失德训,且无嘉行,无人君之仪,不可以承宗庙,今废为庶人,从此幽禁长安。”
虽然早有猜测,但皇帝真的这么说出来了,众人却也讶异,面面相觑起来。
参照旧制,储位废立,皆要臣工几次相请,方才得成,是以房玄龄未曾奉旨,而是躬身道:“望请陛下三思。”
其余几位宰辅也道:“太子,国之储位,望请陛下慎重行之。”
“诸位不必说了,朕意已决,”皇帝语气轻缓,目光却坚定,转向李政,道:“青雀,你来。”
李政便上前几步,到他身前跪下:“儿臣在。”
皇帝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问道:“朕能将这天下交给你吗?”
李政目光明亮,锋芒毕露,他道:“能。”
皇帝颔首,说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又问道:“假使今日过后,你便是太子,你又会如何?”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李政恭声道:“天下万民系于一身,片刻不敢忘怀。”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皇帝欣慰一笑,扶他起身,转向房玄龄,道:“另外拟旨,秦王政人品贵重,天资粹美,可为东/宫。”
众人齐声应是,另有内侍呈了笔墨来,房玄龄就近拟旨,其余几人却默不作声。
皇帝看一眼跪伏于地的长子,心中既哀且恨,道:“送庶人睿出宫吧。”
自太子,至庶人,决计是从天上掉到十八层地狱,几位宰辅面面相觑,无人敢应声,内侍总管刑光也有些为难,低声道:“陛下,送到哪儿去?”
皇帝登基之前曾为秦王,李睿作为秦王世子,自然也随之住在秦王府中,后来皇帝登基,他又做了太子,自然居于东/宫,不必在外添置宅院。
而皇帝登基之前所居住的府邸,也在李政开府时,被他赠与儿子了,一时之间,刑光真不知要将李睿送到何处去才好。
“长安空置的地方多了去了,随便寻个罪官府邸便是,”皇帝面色平静,道:“带他下去,苏氏及其儿女与之一道,今日便搬离东/宫。”
书房内极尽安谧,除去刑光低声应了声是,再无他声,李睿惨淡一笑,叩头道:“儿子告退,望请父皇保重身体。”
说完便站起身,踉踉跄跄退出去。
皇帝目送他身影离去,目光中有些不易察觉的感伤,宰辅们无人做声,李政心知这不是言语所能安慰的,也没有开口,偌大的书房中,便只有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不多时,便听外间有女人哭喊声响起,皇后一贯温柔和顺的声音变得尖利,绝望的刺耳:“陛下,你不能这么做!睿儿是你的嫡长子——他是嫡长子啊!”
“皇后病了,送她回清宁宫去。”皇帝眼皮都没抬,淡淡吩咐道:“找太医去看看,至于宫务,便暂且交给韦贵妃吧。”
皇后的哭喊声渐渐远去,房玄龄也拟完旨,亲自呈上去。
皇帝垂眼看了良久,方才叫交与门下省两位宰相,他有些疲惫的靠在椅上,道:“将这两道旨意,通传天下吧。”
……
越近长安,钟意思家之情便愈是浓烈,等过了城门,更是归心似箭。
崔兰溪在长安是有住处的,便在城门处辞别,约了改日拜访,宗政弘也道了再会,往秦/王府去了,钟意几乎按捺不住心中思念,催马往越国公府去。
哪知没走多久,便见城墙张榜之处站了好些人,正议论纷纷,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也不知又出了什么事。”钟意随口感慨一句,不欲久留,正待催马前行,却在人声中听得“废太子”三字,骤然变了面色,收紧缰绳,道:“你们去问问,究竟发生何事了。”
“居士,”不多时,那侍从回来,神情讶异,面上惊色未消:“太子被废了!”
蔡满之事败露之后,钟意便对此有了预料,然而得知皇帝下手如此决绝,仍然有些吃惊,顿了顿,方才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陛下立秦王政为皇太子,敕其于金液门听政。大赦天下,赐酺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