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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边按位份该是董德妃,郗法望向董清辉,脸上的喜色一淡,董德妃并无半点欢笑,只将酒杯高高擎起,对着郗法祝道:“公子公孙,诜诜振振!”
春秋战国时候,实际上的统治者是各地的公侯伯子男爵们,但是东周礼崩乐坏,各国国君都被尊称为“公”,他们的子孙又被称为“公子”、“公孙”;而现在,人们尊称某位地位高、有德行的人也成为“某公”,“公子”“公孙”即是“某人的儿子”“某人的孙子”。而“诜诜”“振振”二词则出自《螽斯》中的首句:“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
董德妃自从落了韦凝光的面子之后就一直不得宠,选秀之前郗法看在二皇子的份上还时常去看她,结果韦凝光事一出没多久,郗法就下旨,说郗瑶已经四岁,是该进学的年纪了,且令他暂挪到靠近宫门的重华宫去,依兄长读书。重华宫虽然壮美,却在外宫一带,离董德妃的永福宫甚远,况且郗瑶虽然说是四岁了,实际上才三周岁,离开母亲居住难免想念,太监宫女照顾得再好也不能减弱,教董德妃如何能放心?
为了把郗瑶接回身边,董清辉这一阵子连躲羞也顾不得了,日日向太后处请安,风雨不落;又厚礼卑辞去给韦凝光道歉,总算把这两处的怒气都安抚了下去,只是皇帝依旧没有让她领回自己的儿子。
她这是怨恨起来了,沈令嘉想,董德妃被见不到儿子的绝望折磨着,已经开始恳求郗法看在自己为了他生育了一个儿子的份上饶过她了。
郗法的脸色极其难看,沈令嘉甚至看见他的脸颊扭曲了一下,他缓缓、缓缓地将一口气吐了出来,道:“你的意思,朕明白了,回去等着吧。”
自宣夫人往下,谁也不敢掐尖要强,在这个时候邀宠,也要有命去享受宠爱呀。郗法在剩下半截宫宴上一直阴沉着个脸,皇后也不敢劝解什么,只是看着皇帝快要控制不住脾气的时候才抚摸一下他的手臂,提醒他平静一些。
果然,大宴后郗法就走了,要按照他平日的脾气,这个时候应该是点一名爱妃伴驾,共享春宵的。皇后也不拦着,只是恭送了圣驾之后抬起脸来睨了董德妃一眼,董德妃如遭雷击立在当地,皇后却已经不看她了,只是环视了众妃嫔一圈,重点看了姜、施、韦、沈几个,道:“今天皇爷心里不舒坦,谁要是这几天承了幸,不许耍脾气、不许使性子,好好地把皇爷哄转过来,要不然,我也只能请出宫规来了。”
众人皆诺诺应是。
皇后的脸色微微放缓:“乖巧一些,这几天皇爷给你们受的气,将来我叫皇爷与你们赔罪;这几天你们侍驾摔坏的东西,只管来找我,我给你们补上。可是一样——”她厉声道:“皇爷平时是怎么对你们的你们自己明白,谁家男人对女人这么体贴过?这个时候该报恩了,不许说那些戳心窝子的话伤皇爷的心!我这里,容不下白眼狼!”
沈令嘉脸一白,这一回是真的跪在地上了:“阿措果然在里边?”
春水两眼瞪大,恨不得扇自己二十个耳刮子,怎么就被她诈出实话来了!
正僵持间,身后一道女声响起:“春水姐姐请放妾们进去吧,妾身看见了一些要紧的东西,正要报与主子娘娘。”
沈令嘉回头看时,却是姜克柔。
她显然是换了衣裳才过来的,大宴上华丽的装束都被取下,只穿着样式简单的素面衣裙,也不带侍女,打眼一看不像个嫔妃,倒像个管事的姑姑。
春水亦看见了姜克柔。沈令嘉与施阿措情好,那是六宫中人人都知道的,施阿措落难沈令嘉来救也是理所应当。姜克柔却与施阿措并不很熟,最起码没有熟到能为了一个罪妃赔上自己的地步,想来是真有隐情要报与皇后。春水踌躇半晌,开了身后厚重木门:“奴婢先去禀报皇后娘娘。”
沈令嘉自地上爬起来,伸颈望见那里面帷幔珠帐层层叠叠,并无人影,只能听见仿佛有人在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吵吵着定罪,心里不禁提了起来。
耳边姜克柔却十分沉得住气,呼吸一丝儿也不乱的,双手交握叠在小腹前,虽然妆扮朴素,亦十分有气度,看见沈令嘉神色萎靡跪在地上,便含着笑冲她指了指鬓角。
沈令嘉正自惭形秽不已,见她示意,连忙一摸鬓发,果然散乱了不少,便将鬓发整了一整,却放心得多了——姜氏敢直冲来找皇后,可见她看见的事干系甚大;看她脸色这样冷静,所见之事必定是铁板钉钉的证据;最令沈令嘉喜悦的是,她看见了自己,却于温和守礼中仍带着些亲近之意,想来不会对阿措不利。
沈令嘉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姜克柔素来聪明,说不定真的能够替阿措脱罪!
正在这时,春水回来对着二人一行礼:“姜婧娥,沈采女,皇后娘娘请二位小主进去说话。”
沈令嘉心里略微一松,旋又提紧了,真正难啃的硬骨头在后头呢。
果然,三人穿过重重幔帐,看见谢贵人斜倚在贵妃榻上,脸色已经被冷汗浸得雪白,一层厚厚的脂粉浮在她美艳的面孔上。旁边是太医院的院正与贵人之母谢孺人、嫂谢大娘子,一个中年太医与两三个小药童在旁边侍候,脸色俱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