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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
片刻后前方出现光亮,飞羽一脚踹过去,哗啦土石泻下,露出一个大洞,有隐约的人声传来。
飞羽要上前,铁慈拉住她,自己先钻了出去。
一出去,就听见一声惊叫:“堤里钻出人来了!”
看见前方大河汤汤,四周全是人,都拿着铁锹铲子,面带惊骇之色地看着两人。
铁慈回头,看见自己的位置就在原来的沙堤之侧,自己脚下站着的就是沙堤的斜面。
原来那条地道竟然通向大堤,一直打到大堤之侧,再挖进堤中短短一截,最后让他们自己挖断堤身才能出来。
明摆的这地道毫无作用,甚至只是短期的,只等着他们从这里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她和飞羽成了掘堤的人。
萧四老爷惊怒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两个,半夜三更在这里掘堤做什么!”
铁慈的目光却落在他身后,那里,顾小小被几个人看守着,正满脸不适地扭来扭去。
不远处有人惊呼,“这个也不成!”
还在堤上干活的百姓们冲过去,有人当即骂了起来,人头济济,挡着视线,铁慈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隐约听见有人喊:“这个也不行!只有一半石料是好的!”
随即百姓轰然一声,都回头看河泊所的人,河泊所大使副使则一脸愕然状,指着顾小小道:“这一批石料土方等物事宜,都由此人经手,我等不知啊!”
百姓便又扑向顾小小,顾小小惊慌地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批石料没问题啊……我都看过!你们……你们不要过来!”
铁慈心里叹息一声。
果然立即有人狞笑道:“你这便招供了!”
有百姓大叫道:“还在装聋作痴!今儿要不是有兄弟口角,挥动铲子铲掉了一块石皮,咱们还不知道这里头的石头大多是假的!”
有人跳上新堤,当着众人的面,用力一敲,那石头便碎成一片一片,质地十分薄脆。
河泊所大使变色,连忙道:“快去查那边堆放的石料怎样。”
岸上两堆石料,一堆是顾小小联系来的富商捐赠的,一堆是后来萧家运来的,泾渭分明。人们上前搬先来的那一堆石头,最外面一层都是建筑青石,比较坚硬,但是搬出那一层后,里头的石头明显颜色不对,乍一看倒也是齐整条块,但是上手一敲就碎,有人往上面泼水,再用指甲掐,竟然还能留下印子。
当即便有石匠道:“大人,这不能用,这是千枚岩,极易变形风化。”
又有人敲了敲旁边的岩石,道:“这是泥灰岩,也不能用来做堤坝。除了外头那一层青石外,这里头石头,全是这两种。”
百姓喧哗起来,顾小小挣扎说了几句,都被淹没在各种愤怒的人声里,他似乎也被气着了,猛然嚷道:“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捐助的!捐来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既然是捐助,自然是要造福乡里,又何必自搬石头自砸脚。”
“那可不一定。”河泊所副使冷冷道,“也许有的人想要沽名钓誉,却又不想花钱呢?也许有的人和人有私下交易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河泊所副使一甩头,一个人被押上来,那人面皮白净,两撇鼠须,看上去像个管家账房之类的人物,上来就冲着顾小小谄笑:“顾公子,咱们家老爷照您的吩咐,送了石料来。您答应的明年的宫中采买……”
河泊所大使道:“你们送的是什么石料!都是些以次充好的东西!”
那人露出慌张神色,急忙道:“这怨不得我们老爷,顾公子要得急,要得也多,我家老爷一个外地行商,一时哪里凑得来那许多石料,就……就凑合了一些,这事儿我家老爷有暗示过,这位公子也没说啥啊。他说他是户部尚书的公子,若帮他弄来石料,做成了这利在千秋的好事,为他父亲再添官声,回头宫中采买的大头,可着我家老爷挑,若是不答应,我家老爷今年好不容易分得的宫办份额,可就保不住了,您看,这不……”
顾小小:“你们在血口喷人!”
河泊所大使:“好啊,堂堂户部尚书家的公子,为沽名钓誉,竟然威逼行商,坑害父老!”
又有人上前来,道:“大使,我们查了近日的帐,发现饮食,工具,用料多处不符,有被克扣之嫌!”
大使接过来,翻了翻账册,眉毛一竖,把账册往顾小小面前一扔,怒道:“如何以黑面淘换白面?如何缺少工具采买却又报账?如何每日定下的夜宵并没安排!这些钱,萧家都有拨来,我们出于信任,才将这些杂项都交于你管理,你竟然从中上下其手!”
众人一听,顿时又闹起来,这回因为切身利益,闹得越发不堪,也有人悄声道:“白面馍馍,夜宵这些,往日挑河可从没有过……”
旁边有人立即道:“你管往日有没有,如今河伯大使说有,那就是有,既然被人给贪了,少不得叫他赔,到时候岂不就是咱们得益!”
众人一听,是这个理,当即都纷纷上岸来,往顾小小那里冲。
铁慈站在沙堤上方,脚下就是浩荡的江水,那水一波一波往上冲,脚底下沙石不断簌簌落下,她稳稳站在那里,心中电光石火。
自己和顾小小的身份都暴露了。
萧家得了消息,不动声色,悄悄安排好了对付他们的局。
收买了那个捐助的商人,在石料中掺了废料,再栽赃给顾小小,要将顾尚书顺便拉下水。
不,并不主要是为了对付顾尚书,在顾小小身上下手,其实还是为了对付她。
河泊所副使大步走来,远远一指铁慈,厉声道:“这人偷工减料,中饱私囊。而你又是要做什么?你和他前后脚来河泊所,显然是早已勾结好的。你今日先是潜入河泊所账房,一无所得后又掘挖河堤,你莫不是为了毁坏河堤?”
顾小小在他身后愤然道:“你胡说什么!前些日子沙堤险些被你们萧家掘断,还是她带人奋战一夜合拢的,她为什么要来挖这河堤!”
忽然有人缓缓踱来,身后有人亦步亦趋地给他打伞,他不疾不徐的声音在伞下传来,“诸位,上次掘堤之事,回去我重新问了我那侄儿,我那侄儿言说,是有人蛊惑游说他,让他半夜悄悄掘堤放水,好保全了我萧家良田,在族人面前挣脸立功。说来惭愧,我那侄儿脑子不大得用,当真被她说动,做了那蠢事。我侄儿固然对不住各位父老,但是背后作祟的人更可恶是不是?”
萧四老爷在伞下冲着铁慈笑,铁慈淡淡道:“四老爷当真一条好舌头,翻来卷去,一件事能说出一百种花样。那么请问那位背后挑唆令侄的人是谁啊?”
“谁能从其中得益,自然就是谁。”萧四老爷唏嘘地看着她,“顾尚书和我萧家素来不大对付,你和这位顾公子兵分两路,前来东明,你教唆我侄儿掘堤,引发众怒,败坏我萧家名声,并趁机潜入我萧家,妄图作祟;顾公子则来到河泊所,奔走牵线,一力主持新建石堤,为顾尚书造势。你今日潜入河泊所账房,大抵还是想造些假账,诬陷我萧家和官府勾结侵害民生之事,如此,顾尚书与其同党便可弹劾我萧家,而东明百姓受你们蒙蔽,对你们感激在心,自然也要为你们作证……年纪小小,却心思深沉,只是没想到作恶者必有天收,最终却在这石料上栽了跟斗,也算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了。”
铁慈看着这个面目慈和满口报应的人,也笑了笑,道:“编得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不过我就奇怪了,令侄是瞎子还是哑巴呢?既然是我挑唆他掘堤,当时我就在现场,如何他不指认我,反而口口声声说是你萧家的授意呢?”
四老爷从容地道:“那自然是你未曾亲身出面,派人去游说的缘故。”
“令侄气焰嚣张,恨不得鼻孔看人,东明百姓人人都知萧八爷的傲娇风采。这样一个豪门贵公子,皇亲国戚都不看在眼里,却对一个根本不熟的京城公子哥儿的随从言听计从……”铁慈一笑,“欺负咱们读书少呢?”
萧四老爷依旧面色不变,“你等之间的猫腻首尾,别人如何得知?”他转头又对百姓们和煦地道:“大家受了奸人蒙骗,日常伙食也被克扣,那位顾公子为了败坏我们萧家名声,无所不用其极。不过诸位乡亲放心,被克扣走的,我们萧家事后还是会给诸位补上,就请各位父老给我萧家做个见证,使我萧家不必蒙受不白之冤便好。”说着团团一揖。
这话一说,百姓们心喜,齐声道好。
铁慈并不意外。
民众挣扎生存,如草随风,并不关心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只看谁能予以荫庇,谁能给予利益。
这是草根利己主义的狡黠,是人性,哪怕自己带人合龙,这些日子一般风里来雨里去泥水里滚,同作同吃,依旧不能让他们放弃银子的诱惑去秉持正义。
更何况萧家善做表面文章,民众本就早被下了降头。
顾小小显然也已经明白了这个局,有点痴痴地站在那里,脸上一片空白,连背后紧紧抵着他的人都不在意了。
铁慈身后,飞羽轻声道:“莫争口舌之利,救人要紧。”
铁慈心里明白,此刻瞬移是唯一能出其不意抢下顾小小的机会,但是她不能瞬移。
萧家已经知道她的身份,没有说明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付皇太女,落人口舌。
萧家此刻一定对她的瞬移能力心中存疑,她此刻如果当着萧四老爷面施展,等于证实了皇太女已经拥有了天赋之能。
萧家会更疯狂,整个朝堂都会洗牌。
有人忽然大喝一声,抓起地上石头就对顾小小扔去,“吞吃民脂民膏的贪官!”
彷如一个信号,人们纷纷抓起石头就砸,“官老爷争权夺利,做什么要拿我们升斗小民作伐!”
顾小小伸手去挡,大部分人没什么力道,那些泥石砸在袍角脚前,扑扑的泥水溅了一身,他抬起手臂挡住额前,露出的半边眸子满是血丝,不知道谁的石头砸到了他的发髻,泥水缓缓从眼角滑下,宛如一线灰色的泪。
铁慈忽然眉头一皱。
隐约一线呼啸,夹杂在那些乱飞的石子中间,凌厉尖锐!正向着顾小小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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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一号苏州有个见面会,这几年很懒的我没有拒绝的原因是因为我想老朋友们了。
也不知道老朋友们想不想我,应该早就忘记金山湖边的桂雨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