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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深度睡眠时,突然被电话吵醒,是种很可怕的感觉。惶惶然地睁开眼,心怦怦直跳,惊恐地四处张望,搞不清声音的来源在哪里,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自已身在何处。
舒畅捂着胸,大口地呼吸,看着陌生的天花板、透过窗帘的浅浅白光,再转向枕边一张俊朗的笑脸,拼命地眨着眼。
“是你的手机。”裴迪文拍拍她的肩,掀开被,跑过去从她的包里拿出手机。
催魂似的铃声越发叫得更欢了。
“喂?”舒畅的声音仍带着惊吓过后的颤栗。
“不会吧,你还在床上?”胜男中气十足的声音穿过电波响彻在室内。
舒畅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慢慢坐好,嘟哝地问道:“好像是。什么事?”
“你居然问我什么事?”胜男的音量陡地提高了八度,像是教官训话一般,舒畅皱着脸,不得不把手机离可怜的耳朵远一些,“你妈妈一大早打电话给我,小心翼翼地问我你情绪好不好,有没偷哭,还拜托我带你出去转转,给你买点好吃的。我握着个手机,像个傻瓜,只敢哼哼唧唧,啥都不敢应。你倒好,给我窝着某个温柔乡里睡大觉。一小时后,我在江天一色餐厅等你,你要是敢迟到一秒,我杀无赦。”
舒畅的话还没出口,那边,胜男已愤怒地挂了电话。舒畅苦着个脸,低头一看时间,疯了,都快十点了,她转脸看向裴迪文。
裴迪文正在把昨晚疯狂时,散落了一地的衣服捡起来,舒畅脸蓦地红了。
“迪文,我要出去一趟。”看着他自信的嘴角此时弧度放松,方正的下巴略有一点胡茬冒出,她的心不禁变得平静柔和下来,真舍不得在这样的早晨出门,可是她哪里敢得罪穆大队长!
“一个小时足够我们梳洗,吃点简单的早餐,不要急。”裴迪文朝她戏谑地闭了下眼。
“你要和我一同去?”
“我把胡子剃了,应该不会太丢脸!”裴迪文摸摸脸腮,挪揄地说道。
“怎么会丢脸呢!”手指胡乱地在丝被上画着圈,心里面已是乐开了花。胜男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舒畅当然想让她看到自已此时是多么的幸福。
“哦,”裴迪文尾音上扬,状似无意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十点四十啦!”
舒畅啊的一声,跳下床,抱起衣服直往洗手间里冲,“我先洗澡。”
裴迪文扬起眉梢,宠溺地一笑,笑意还没散开,他的手机也响了。
他看了看号码,面色一沉,走近书房,掩上了门。
“迪文,”舒畅飞快地冲了个热水澡,小脸红润得像颗鲜红的苹果,她随意梳了梳头发,看裴迪文不在客厅,也不在卧室,书房里依稀有声音,她轻轻推开了门。
裴迪文背对着她,与其说激动、不如说是愤怒的挥舞着手,口气是罕见的严厉,可惜他说的好像是广东话,她一句也听不懂,体贴地把门带上。
裴迪文一点都没发觉她有出现过。
她拉开了窗帘,把床铺整理好。然后,她进厨房热了牛奶,烤好面包、煮了两只鸡蛋,在餐桌边坐下时,她看看时间又过去二十分钟了,书房门仍然关着。
半小时后,她吃好了早餐,书房的门终于开了,裴迪文余怒未消,看到她,闭了闭眼,抱歉地笑笑。
“迪文,你有事就去忙吧,不一定要陪我。”她知道他的工作压力很大。
“等我五分钟。”裴迪文摇摇头,拨弄了下头发,放下手机,走进洗手间。
她站起身,摸着滚烫的手机,愣了下,还是放回桌子。
裴迪文没肯吃早餐,说是不能让胜男久等,他两餐并一餐好了。舒畅看时间确实不早,只好作罢。
新年的第一天,气温也像沾染了喜气,暖阳高挂,微风轻拂,透着点小阳春的味道。江天一色面朝大街,已经没有停车位,舒畅只得把车停在对面一家银行的门口。过马路时,裴迪文见她横冲直撞的样,忙牵着她的手,直到进餐厅,也没松开。
胜男隔着餐厅的玻璃窗,早就看到了他们,她毫不掩饰地半张着嘴,眼睛如同定格一般。
“好久不见,穆警官!”裴迪文温雅地一笑,替舒畅拉出椅子,脱下大衣,自已方才坐下。
“唱唱,告诉我,我眼花了,你是一个人来的。”胜男缓缓地把视线转向舒畅。
舒畅噗地笑了,在桌下踢了她一脚,“快打招呼,我男朋友裴迪文。”
胜男重重地拍着自已的额头,“我真的太笨,太笨,早该想到的,你哪认识几个男人呀!远在夜巴黎时,就有迹象,他对你那么温柔,那么体贴,我怎么就没多联想呢!现在,我怎么对得起宁致?人家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连个人都没帮他看住。唱唱,你现在也学会无间道了,深藏不露!”
舒畅急了,朝她直瞪眼,胜男浑然不觉,尤在那扼腕地捧心长叹。“你可不可以装一会哑巴?”舒畅额头上立刻出现斜线三条。
胜男摊开双手,“除非你捂着我的嘴。”
“宁致帮穆小姐什么样的忙?”裴迪文倒是不在意,优雅地展开餐巾,一只手在桌下握着舒畅的手。
“我不做叛徒。”胜男神色凛冽地声明。
舒畅无奈地翻了翻眼,低声对裴迪文说,“胜男家前些日子买的房子,是宁致公司的。”
裴迪文笑了,“那我要是向穆小姐提供一年免费的《华东晚报》,你是不是可以投靠我方呢?”
胜男坚定地摇摇头,“我从来只看党报党刊,非常专一。”
裴迪文耸耸肩:“看来我只能孤军作战。”
舒畅很仗义地扭头说道:“没事,我和你是一国的。”
“这么肉麻,才几天呀!”胜男摔下餐巾,“我给宁致打个电话,向他负荆请罪。”
“你??????”舒畅到不着急了,慢条斯理地拖长语调,“是在这里脱,还是到外面脱?”
“脱什么?”胜男不解。
“负荆请罪,不是得把衣服脱光光,背上一捆带刺的荆条吗?也请一回罪,你别没诚意。你脱的时候,我通知下安阳,他一定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场面。”
胜男难得脸红得像烤虾,气得嘴巴都鼓起来了。
舒畅歪着头,指头像弹钢琴一样敲着下巴,一脸期待地和她对视着。
座中唯一的大人不得不出声解围,不然两个孩子还不知闹腾成怎样,“穆小姐,咱们点菜吧!”
“不要叫我穆小姐!”胜男瞪着这个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眼皮底下抢走好友的男人,很是挫败。
裴迪文包容地一笑,“哦,穆警官!”
“别理她,咱们点咱们的,你还没吃早餐呢!”舒畅插嘴道。
“见色忘友。”胜男哼了声,重新拾起礼貌,把菜单乖乖递给裴迪文。
用餐的气氛还算愉快,因为是新年,餐厅的客人特别多,餐厅也有许多活动,又是送餐,又是送水果,让人觉得沾了很大便宜,一个个吃得皆大欢喜。
裴迪文吃得不多,不时抬表看时间。
咖啡上来的时候,裴迪文起身说去下洗手间,舒畅看到他拐了个弯,走向收银台,向收银小姐指指她们坐的位置。
这边,胜男抓紧时间进行盘问,“唱唱,那次你让我帮你送礼物,向你父母撒谎,说你住在我那里,你说和一个男人同居,是不是就是他?”
舒畅咖啡没放糖,浅抿了一口,眉蹙了下,“嗯!”
“你真的从那时就和他同居着,为什么没吱一声?”
“难道我要拿着喇叭到处宣传?”
“那也要透点口风呀,你不知道我们为你有多提心吊胆的。昨晚,宁致也打电话来关照过我。唱唱,你别生气,我不太看好裴迪文。”胜男闷闷地说道。
舒畅询问地看向她。
“你又不是小鸟依人的小女生,怎么会喜欢这么成熟的男人?滴水不漏,周到、体贴,大概也不可能和你吵架吧,看你永远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处处让着你,既使你做错了什么,他也只是笑笑,包容地说没关系。唉,换作我要疯的。”
“难道你想找一个能陪你打架的男人?”舒畅笑问。
“打架挺好的,至少问题在表面上,打过了心里就舒坦了。而太成熟的男人什么也不和你说,由着你一人在那上窜下跳,像唱独角戏似的,你不难受呀?”
舒畅正要接话,裴迪文过来了,手搁在舒畅的肩上,没有坐下。
“我有点急事先走,舒畅,你和穆警官慢慢聊,晚些我给你打电话。”
胜男摆摆手,算是回应。
“那我的车给你吧,我可以让胜男送我。”
“不了,我打车过去。”他温柔地看看舒畅,点点头,转身走开。
从背后看他,身材修长、笔直,一样气质轩昂。“其实,我也想不通,他怎么也会喜欢上你呢?”胜男眨巴眨巴眼。
“去你的,我又不差。”
“不是差不差的问题,而是对不对味。他这样的男人,好像应该配那种贵气十足的千金小姐,哪怕穿件地摊货,别人也会以为是名品。你看你,连高跟鞋都不穿,站他旁边,就跟送一外卖的小妹似的。”
“喂,你不喜欢他可以呀,别一直打击我好不好?”
“唉,我还是替宁致可惜。隔了十年,再相遇,他还对你心动,这多么不容易!”胜男眼中突然隐隐浮出一层水光。
舒畅看着她,“胜男,时光不会倒留的,有的人错过了,就是永远。你再想着陆明时,怎么对得起安阳?”
“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我们又没什么。”
“真没什么?”舒畅盯着胜男脖子上系着的一条丝巾,诡异地一笑。
“好了,好了,别聊男人们,我们吃完了逛街去。”
“想买什么?”舒畅把杯中的咖啡喝完。
“大衣呀、长裤呀,毛衣呀!”
舒畅弯起嘴角,呵呵,胜男终于懂得女为悦已者容了。
舒畅昨天刚逛了半天街,今天什么也不想买,纯粹给胜男做参谋。胜男对买衣服一点主张都没,舒畅说好看,她就掏卡买了。几个小时下来,不仅是她的手中,就连舒畅的手上,也是提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
路上,看到几辆饰满鲜花和气球的喜车,舒畅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把收获品送上车,两个人感到有点饿,去吃广式点心。舒畅感到萝卜虾丝饼特别鲜美,让服务生另外再上一笼打包。
吃点心前,裴迪文给她打过一个电话,让她先回憩园,他在办公室加会班。她担心他的胃,早餐没吃,午餐也只吃了一点,想着一会去报社陪陪他。
吃完点心,两人分手。舒畅开车去报社。
偌大的楼层,除了校对组和几间办公室亮着灯,其他地方都是一团漆黑,不远处,灿烂的烟花照亮了半个夜空。
舒畅和保安点点头,空荡荡的电梯里只有她一人,她用手捂着纸盒,希望能让点心的温度保持长一些。
电梯门一开,走廊上,壁灯的柔光碎碎落落地撒在地上,裴迪文的办公室大门紧闭,她绕到窗前,看不见里面有一丝光亮,听不到一丝声响。
她把纸盒放在窗台上,拿出手机。
“舒畅,到憩园了吗?”裴迪文的声音不大,周围很安静。
“我??????正在路上。你呢?”她几乎没考虑,就脱口说了出来。
“我还在办公室,再过两小时就可以回去了。别等我,早些睡吧!”
“嗯,你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开车慢点。”他温柔地叮嘱。
她合上手机盖,盯着窗台上包得严严实实的纸盒,闭上眼睛,感觉胃里很撑。
舒畅的车没到憩园,中途掉头了。
老医生诊所逢节日也休息,于芬和舒祖康许久不结伴去农贸市场,想着晚上做几个菜,让胜男和舒畅一块过来吃饭,冲淡下心里面那股子酸味。
两个人是吃过午饭后去市场的,节日,市场的供应非常丰富。两人刚走进大门,一个体态肥胖的妇人从一边跑了过来,高声嚷嚷道:“这不是舒医生、于会计吗?”
两人停下一看,原来是邻居李婶。
“你也来买菜的,李婶。”于芬笑着招呼。
李婶咽咽口水,放下手中的篮子,眼睛瞪着,“舒医生,我女儿在薇薇新娘婚纱店上班,中午回来吃饭时,她说今天结婚的人特别多。有一辆婚车来接一个大着肚子的新娘时,她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新郎是你们家的女婿杨帆。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于芬心情一下就坏了,脸上立马撑不住,什么也没说,摆摆手,夫妻俩转身出了市场。回到家,于芬坐在卧室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开了。舒祖康坐在她身边,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到了傍晚,舒祖康笨手笨脚地煮了点稀饭,喊于芬下来吃。于芬红肿着眼下楼,不知是没走好,还是脚下发软,一脚踩空了一级楼梯,就那么栽了下来。冬天衣服穿得多,到没受什么外伤,不过,先着地的一只胳膊不能伸展了。
舒畅急匆匆赶到医院,于芬已拍过片子,手臂骨折。医生正在帮于芬打石膏、吊绷带,说老人的骨骼脆,容易骨折,于芬今天算是很幸运,一个月后再来拆石膏,三个月才能彻底痊愈。
舒畅小心翼翼地扶着于芬上车,于芬站在车门前,突然转过头,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凌厉:“唱唱,你结婚那天,一定要有一个长长的车队,把咱们巷子都停满了。你要穿最名贵的婚纱,酒席放在滨江最好的酒店,一个晚上换六身衣服,把所有的街坊邻居、亲戚朋友都请去,要让他们看到你嫁得很好、很好。”
最后一句话,她特地加重了语气,还重复了一下。
舒畅心里面一抽,对着于芬笑了笑,“妈妈,你这口气像个暴发户似的。人家听到,以为我们家都有钱似的。”
“不是钱不钱,而是要争口气。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我就是要比过他们,要让那个没良心的看到。”
舒畅不敢和于芬争辩,轻哄着,让于芬上了车。回到家都晚上十一点了,这一番折腾,于芬和舒祖康也都累了。舒畅让爸爸睡舒晨房间,她陪于芬睡。于芬手臂绑了石膏,夜里上个卫生间,都得有人帮着。
于芬很快就睡着了,舒畅替她掖好被角,给裴迪文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她在家,然后关机,躺下。
年纪一大,夜里上卫生间很勤。于芬这一夜,起来了三趟。舒畅睡眠本来就浅,等于没怎么睡。早晨起来,一照镜子,眼睛下面一片乌青,她化了个淡妆,脸色看上去才好些。
伤了手臂,不算什么重伤,于芬呆在家里嫌闷,仍和舒祖康去诊所打发时间。她让舒祖康给宁致拨了个电话,舒畅听着她讲电话的口气,像是对自家儿子似的,有些抱怨,有些撒娇。
宁致在电话里是嘘寒问暖,说明天回滨江,一到就来看望伯父、伯母。于芬挂了电话,阴了一天一夜的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意。舒畅看着,心里面无力地叹了口气。
新年第一天上班,社长和裴迪文站在电梯口向各位职工拜年,顺带考勤。舒畅夹在人群中,与裴迪文只是目光交会了一下,不知怎么,她觉着裴迪文眼底一片暗沉,眼中似乎有着复杂难言的情绪,嘴角却依旧含着笑。
按照惯例,今天各部自行开个小会,谈谈新一年的规划和工作安排。新闻工作者都是跟着新闻跑,谁晓得什么时候能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谈计划也就是泛泛而谈,很空。工作安排上,没有大的调整。到是崔健调到了社会新闻部,法治部这边,舒畅就真的成为首席记者。
二十六岁的首席记者,很令人羡慕。舒畅一听完部长的宣布,愕然地抬起头看崔健。崔健整个人罩在烟雾里,表情深远,眉头紧皱。
会后,她看到崔健去档案室,忙跟过去。“师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崔健回头看了看她,“正常工作调动!”
“可是,你在法治线上这么多年。很多大新闻,我还不能独立担当。”
崔健笑了,嘴角的笑纹像刀刻了一般,“舒畅,你可以的。去年你出过书,得过新闻奖,杭州和广州的两件大案子,都做得不错。我在法治线上呆腻了,换个岗位也不错。你别辜负领导们对你的期望。”
舒畅怅然一笑,“师傅,你别这样讲。是不是有别的缘由?”
崔健抬手拍了拍她,“小孩子家别想那么复杂,快去做事吧!”
舒畅怔怔地看着崔健,前几天,他还满面春风,今天他的背佝得真厉害,像是老了许多岁。
中午从餐厅吃过饭回办公室,舒畅先去了趟洗手间。门刚带上,听着外面走进来两个人,压着嗓子在说话。
“真的?她真升到首席记者了?”
“嗯,看不出来吧!平时装得挺正经八百,暗地里却也是一骚女。那天,很多人看到,她在报社门口,和主编手牵手,眉来眼去呢!”
“对哦,我记得有次周五聚会,主编点她一起玩游戏,两个人搂得那叫个紧!”
“难道很早前,两人就搭上了?”
“你没听说呀,她进报社是主编钦点的,然后给她安排最好的师傅,亲自指点她写稿子。这次,就凭她那资历,不是主编帮忙,她能做到首席记者?”
“真恶心。崔记者一定很寒心,收了这样一个徒弟,典型的忘恩负义。”讲话的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
舒畅坐在马桶上,屏气凝神。
外面的两人又说了一会,洗好手,听着脚步走远,她这才站起身。
舒畅没有回办公室,直接走向电梯。
莫笑伏在桌上,又在研究毛线编织的花样,身后的玻璃门关着。“舒畅,吃过饭了吗?”莫笑向她招招手,挪了把椅子让她坐下。
“吃过了,裴总在休息?”舒畅朝玻璃门瞟了一眼。
“有一位客人在。”
“哪里的客人?”舒畅探出头,看着编织书上的花样,真是错综复杂。
莫笑正要回答,里面突然传出一个女子急促的说话声。“Laird,我没办法同意你这个方案,北京市场那么大,到这种中小城市和一帮二流的公司争一瓢之羹,就已经够讽刺的。我想你已经好几年不涉足这个行业,对有些东西生疏了,这不能怪你,但你要听取别人的意见。”
“大城市就是市场,中小城市就没市场吗?”裴迪文犀利地问道,“市场从来没有大小之分,只有能赚钱不能赚钱的说法。”
女子冷笑,“好,我接受你的说法。事实上,你上次也说服了我,我带着你的调研报告上报给董事会,却招来一通嘲笑。人家地产公司要不是建楼盘,就是建大型商场、办公写字楼,你要建的是什么?学校?公园?医院?Laird,你在做慈善事业吗?十个亿的慈善事业,真是够大方的。你有一颗仁慈的爱心,别人不敢亵渎,只能景仰,但不代表所有的人都得跟着你后面附合。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公司现在是什么样的一种状况,由得了你大公子这样胡乱折腾?”
“这个方案,下周我会回香港自已解释,麻烦你又跑了这一趟,就到这儿吧!”
“你这是在赶我走?”
“我想你应该很忙的。”裴迪文语气如同外面的空气,一片森寒。
“Laird,爷爷已经病成那样,你别再雪上加霜。为了你,我跑几趟都没有关系,我??????”女子的口气突然转柔,裴迪文却打断了她。
“好了,宋颖,我找人送你去机场。”
女子笑了,“那好吧,我们在香港再谈。好好保重身子,滨江这地方太湿冷了,还是香港暖和。”
裴迪文没有再接话。
舒畅局促地站起身,想找个理由避开,玻璃门开了。舒畅无奈地抬起头,礼貌地一笑。
往外走过来的高挑、时尚的女子,正是那天在机场碰到的。大冷天的,光腿穿着丝袜,白色的皮褛,黑色的齐膝羊绒裙,浑身散发出与裴迪文一样的优雅、尊贵,举手投足间袭来的香气,是那传说中“毒药”的芬芳。
裴迪文扬了扬眉,显然舒畅的愕然出现,让他吃了一惊。
女子捕捉到他这个神情,闭了闭眼,浅浅地一笑,“这位小姐是?”
“报社的记者舒畅。”裴迪文很快镇定下来,为二人作介绍,“这是宋颖。”
宋颖眼睛一亮,“有这么美丽的记者吗,我以为记者都是蓬着个头,穿着满身口袋的衣服,看人的眼神都是直勾勾的。”
舒畅也不知称呼她为小姐还是女士、或者某某夫人,她只得跟着笑笑。
“时间不多了,走吧!”裴迪文看了下表。
“你会把我送到电梯口,还是停车场、机场?”宋颖秀眉一拧,用一种极熟稔的语气问,“你每次回香港,我可都是去机场接你的。”
“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裴迪文避开话题,抢先越过她,先去按电梯键。
舒畅和莫笑见两人这样,很是难堪。
“舒记者,莫秘书,再见!”宋颖屈尊地颔首,走向电梯口。
两人听得“咣”地一声,电梯门开了,然后一切没了声响,裴迪文应该是陪着她一同下去了。至于送到停车场、机场,还是香港,就不得知了。
“我还是先下去上班吧!”舒畅想裴迪文一时不会上来,不想久等了,何况她的两条腿不知怎么的,直哆嗦。
“嗯,一会裴总回来,我再给你打电话。舒畅,你冻了吗,脸色这么白?”
舒畅摸摸脸,“有可能,这个天气感冒的人太多了,我下去多喝点水。”她嫣然一笑,走出总编室。
她与电梯真有灵犀,一到电梯口,电梯门就开了。
裴迪文从里面走了出来,“舒畅!”他看着她,眸子如子夜一般漆黑。
“裴总。”舒畅往后面退了一步,让裴迪文出来。就这一会,她已经恢复了平静。其实,也没什么事能让她不平静的。她又不是孩子,见个陌生的美女,能有多兴奋?
裴迪文松了松领带,长长地吁了口气,“昨晚家里没什么事吧?我给你打电话时,你关机了。”
舒畅咬着唇,低下眼帘,盯着地上一块方格子的大理石,仿佛对那纹路很感兴趣。
“呃?”裴迪文从嘴里吐出一个询问的语气词。
“裴总,有些工作上的事,我想向你请教一下。”这在报社,她不想谈私事。
裴迪文愣了一下,英挺的眉微微蹙起,“那好吧!”他领头往主编室走去。
莫笑站起身,看裴迪文神情挺凝重,担忧地看看舒畅,舒畅偷偷对她挤了下眼。莫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替两人把玻璃门带上。
“坐吧!”裴迪文指着宽大的真皮沙发说道。他没有像从前那样回到办公桌后,而是走进里面的休息室,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杯热可可。
“谢谢!”舒畅双手接过杯子,裴迪文没有松开,修长的手指一扳,包住她的手。“舒畅,别孩子气,我挺累的。”
他拉着她一同坐到沙发上,她一直都低着头,没有看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得他心里发慌。
“宋颖家和我们家是旧识,生意上一直有些往来。我们以前一起过,但已分开很久了。现在和她联系,都是工作上的一些事,没有别的。舒畅,”他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眼睛,“我爱的人是你呀!”
他闭上眼,轻叹了一声,缓缓地吻上她的唇,“习惯真的太可怕,昨晚明明那么累,回到憩园,你不在,躺着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傻孩子,我知道你脑子里现在想着什么。不管我的爱是多是少,我也只想给你一个人。”
她在想,如果她没有恰巧遇到宋颖,他会告诉她这些吗?
她在想,她在省城售书时,昨天一个下午、大半个晚上,他都是和宋颖在一起,就只是谈工作吗?
她在想,如果真的是已经过去的往事,有什么不能早早向她坦承呢?她在决定和他正式交往时,不是说起了杨帆,怕他误会,宁致的事也全盘交待了,他听了后,没有一点感触?
她在想,他是不是心里面对她感到愧疚,才把师傅调离法治部,升她做了首席记者呢?首席记者的薪水和奖金都比以前高一倍的。
她忽然为自已的这一堆想法感到难过,她要是向他一个个问出来,两个人势必又要吵架,不然又是冷战。一份恒久爱情的维持,就是要坚定地相信对方。
她不是计较他以前和谁一起过,人应该珍惜的是现在和将来,可是,想着这些,她真的做不到豁达和释怀。也许,她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不相信自已。
她凭什么能博得他全部的关注呢?
“为什么要把崔记者调去社会新闻部?”她决定先忽视那些,捡重要的问。
“哦,就是部分人员的工作重新调整下!”裴迪文和崔健的说法雷同。
“师傅是法治部的权威,我再有个几年,也抵不上他。你这心偏得怎么让别有心服口服?”她急得眼眶都红了。
裴迪文盯着她,先是抿着唇,然后摸下鼻子,嘴角抽动着,最后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
“你还笑?”她突然来气了,用力推了他一把。
他一把抱着她,“我没办法!你不知道你这样子有多可爱。”
“是不是看着我被别人蜚短流长,你很有成就感?”她鼻子一皱,不知怎么,眼泪竟然下来了。
裴迪文这才止住笑,忙不迭地抽了张纸巾替她拭泪,“傻孩子,你以为这事是我一人决定的?我好像不是那么独裁的总编吧!职工工作的调动和升迁,都是领导班子集体研究和民意评定的,现在可是民主社会,你别硬往我头上扣帽子。你做首席记者,是社长和几位部长看到你去年一年的表现非常好,一致提名的。我还说你需要再锻炼个几年,他们说你有这个潜能,完全可以胜任。其实我才不想让你做什么首席记者,那样,你不是采访就是出去参加这样那样的会议,忙得我们都没办法约会。要是我想你了,怎么办?至于崔记者,那是报社对他委以重任。他不是去社会新闻部做记者,而是升做副部长。就知道你是个小多心鬼,误会我了吧!快赔不是!”他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啊,怎么会这样?那师傅失落什么呢?舒畅也不知反抗,纳闷地直眨眼。
“我昨晚没睡好,下班我们一起出去吃个晚饭,然后早点回憩园。”他好笑地倾起嘴角,诱惑地亲亲她的眼睛。
“我晚上要回去陪妈妈。”她回过神来,摇摇头,“昨晚我妈妈摔伤了手臂,我得照顾她。”
“啊,严重吗?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
告诉你,你会赶过去吗?舒畅心里面黯然一叹。
“还好,就是左臂骨折,打上石膏了。”轻描淡写。
“那我们下班一起去你家。”认真严肃。
舒畅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淡淡一笑,“他们现在的心灵很脆弱,暂时别打扰他们!”
裴迪文过去,她该怎么介绍他?报社领导?这样的领导未免对下属太细致入微了!男朋友?他是那种可以和她开花结果的男朋友吗?她现在还不敢确定。但舒畅很清楚,能带回家的男人,只能有一种结果。
裴迪文沉吟一下,声音透出几丝自嘲,“你对我还是有几丝戒备!”
她主动地腾手抱了抱他。何止是他习惯了,这才几天,闻着他身上带有几丝薄荷的气息,她的心控制不住地塞满甜腻又柔软的感觉。
第二天,舒畅遇到谢霖,才找到崔健那么失落的原因。
“呶,呶!”谢霖伸出五爪山,晃得舒畅眼睛都花了。
“你干什么?”舒畅拨开她的手,皱起眉头。
谢霖好脾气地凑过来,把手平摊了,“看到没有?”
舒畅这才发现她的无名指上多了枚粉色的钻戒,“这又是什么安慰奖?”
“去你的,”谢霖瞪了她一眼,“我要结婚了。”
啥?舒畅一时会意不过来,“你也要结婚?”
谢霖娇嗔地噘起嘴,“你这什么表情,难道我不能结婚吗?”
舒畅眨了眨眼,“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方便透露下你的新郎是谁吗?”
“可以呀!医学院的教授,姓林。”
舒畅瞠目结舌,觉得要对谢霖刮目相看了,她傻傻地问了一句:“他不会是个老头吧!”
谢霖讪然地坐下来,转着手里的钻戒,轻轻点了下头,“嗯,五十了。”
“谢霖,你干吗要这样委屈自已?”舒畅惊住了。
“这不是委屈,这是善终。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男人四十岁,还有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叫着嚷着要嫁,而女人四十,就只能嫁个半百的老头子了。我还算幸运,林教授没有谢顶,也没腆着个肚子,儿子在国外读博士,妻子死了两年,我和他结婚之后,什么烦忧都没有。这样的男人又会疼老婆,又省得我成天担心年轻妹妹勾引他。”
“你的高见真吓人。可是??????你怎么突然想嫁人了?”舒畅知道谢霖的私生活一向丰富,她能静得下这颗心吗?
“我累了,不能总在外面漂,既然嫁不了喜欢的男人,就给自已找个好的归宿,林教授正好现在出现。都结婚吧,大家皆大欢喜。唱唱,你也要趁年轻把自已给嫁了,不然就不是你挑别人,而是别人挑你了。”
“你能把从前都忘了?”
“当然,婚姻不是恋爱。恋爱可以谈几次,婚姻却要百分之百的忠诚,不然你怎么要求对方呢?呵,放心,我已彻底洗去铅华,从良做人。老林工资、津贴很高,以后,我跑广告也不那么拼命了,安分守已过日子。”
舒畅除了祝福,还能说什么呢?
崔健和谢霖,在年过不惑之后,终于各自尘埃落定。可是两个人都是一幅认命的表情,反而没有拥有一个新家的欣喜,如同拼尽了全力完成一件事,松了一口气,然后一头栽倒放心睡去,就这样而已。
婚姻,难道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值得期待?
宁致到小院来做客了,带着他去的那个城市的特产――几大盒糖醋排骨、一大袋油面筋,几个神态憨厚的小泥人。
这些东西,滨江哪家超市都有卖。不过,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干吗要那么破费?”于芬看到宁致,开心得直笑,自已不方便,把个舒祖康指使得团团转,又是拿水果,又是捧花生。快过大年了,家里已开始储备各种年货。
“伯母,你快坐好,我自已来。”宁致扶着于芬,扭头看看楼梯,“真是挺窄的呀!你和伯父干吗要住楼上?”
“以前是为了考虑晨晨,后来也没想着搬下来。”
“明天我找家保洁公司把家里打扫一下,顺便帮你们和舒畅的房间换一下,好吗?”
“还是宁致想得周到。是呀,我这腿到了这冬天,又酸又麻,爬个楼梯直喘气。”于芬眯细了眼,看宁致真是越看越欢喜,“你过年要回加拿大吗?”
宁致在桌边拨了一堆花生,自然地递给坐在一边听他们聊天的舒畅,“加拿大没有亲戚朋友,不回去了,我就呆滨江。”
“那来我家过年吧!”于芬热心地说道。
“妈!”舒畅叫了一声,感觉妈妈太唐突了。
“方便吗?”宁致看着舒畅问。
于芬连连点头,“当然方便。有你在,家里还热闹些。哦,你和唱唱聊着,我去看看老舒饭做得怎么样了!”
舒畅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在气我食言?”宁致挪了个位置,离舒畅近一些。
“宁致,我妈妈她有点一激动就来事,你别听她的。家里我会带着打扫的,换房间就是把衣服换一下,不麻烦。你公司那一大摊子事,已经够让你操心的了。”
“舒舒,我想来你家吃年夜饭,如果你不欢迎,那我就一个人呆在公寓里。”
“我??????也不是不欢迎??????”舒畅被他说得张口结舌。
“那是不是代表我可以来了?如果我来,总得尽点心吧!我不乱买东西,家里的重活就让我来安排!伯父、伯母年纪大了,你又是女孩子家,我是大男人,我不做谁做。舒舒,有好几年,除夕夜,我不是在工地,就是住在酒店。吃年夜饭是什么感觉,我都忘了。”
舒畅要插话,又被他笑着打断,“前几天,我接到个电话。你猜是谁?是我读高三时的实习老师赵凯,他现在做律师了,不知听谁说我现在滨江,辗转联系上我,他说他和你也熟,约了什么时候一块吃个饭。这个周六,好不好?再喊上胜男,我们四个人一块去泡温泉,吃农家菜。你升做首席记者,同时也算帮你祝贺下。”
如果宁致单独邀请舒畅,舒畅一口就拒绝了,舒畅在这个周六、周日,想全部陪着裴迪文的,可现在又是赵凯,又是胜男的,她只得点了点头。
第二天是周四,农历腊月初二。
汇贤苑的三期工程工地上,远一点的民工已回家过年了,附近的仍留在工地施工。突然轰的一声,所有的人脚下一震,大家停下手中的活,转头寻找声音传来的地方,只见烟雾腾起处,刚灌浆两天的楼板竟然坍去半边。
宁致出去了几天,正在会议室里听取各个部门主管的汇报,放在一边的手机铃声执著地响着,响得他心里面烦燥。不耐地站起身,电话刚接通,就听到施工队长喘吁吁的声音传过来,“宁总,出事了,刚刚工地上楼板坍了,压到两个工人,送医院去了,我看有一个是不行了。”
宁致一听,心口一闷,厉声问道:“你这个施工队长是怎么当的?我一直关照你注意工程质量,注意施工安全,这大过年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向人家家属交待?”
施工队长在那边支支吾吾的,“灌浆工程我??????一直把关很严,可能是这一阵天冷,混凝土凝固得??????”
宁致打断了他,“先别找原因了,赶快把现场处理好,去医院照顾病人,尽量不要让外界知道,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合上手机,也不听汇报了,叫上冯处长和其他几个主管,立刻往工地上赶。
整个工地是封闭式的,严格与前两期工程划分开,入口处挂着“施工重地,闲人免进”的牌子。宁致的奔驰停在铁门前,保安认出他的车,把铁门打开。隔着车窗,宁致突然看到一辆奇瑞飞奔而来,保安挡住。车门一开,舒畅从里面跳了出来,向保安出示记者证,保安头摇得像个拔浪鼓,往舒畅往外直推。
“该死的!”宁致一闭眼,低咒了一句,让司机把车停下,他叮嘱了冯处长几句,下了车,往回走。
“她是我请来的。”宁致面色平静地对保安说道,手一挥。
保安不好意思地对舒畅笑笑,挠挠头,把铁门再次打开。
“舒舒,你来得好快。”宁致对着舒畅苦涩地倾了下嘴角。
舒畅一愣,她接到电话举报,匆忙赶过来,没多想这工地原来是致远房产公司的,秀眉不禁打成了一个结。
宁致让保安取来一顶安全帽,替舒畅戴上,对着铁门里的工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舒畅随宁致进了工地,宁致大大方方在前面领路,“舒舒,你想先去哪里看?”
舒畅看到一批工人正在将带钢筋的碎水泥块往一辆大卡车上装。
“这些碎水泥是楼板坍塌留下来的吧?”她扭头问宁致。
“不是,工程师检验说不合格,我让他们拆了返工。”
舒畅突然看到一块碎砖上有血迹,她冲过去把砖头拿在手里问:“有人受伤了?”
宁致眼眨都不眨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工人们埋头干活,像是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舒畅脸色发白,握着砖头的手一抖,砖头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块。
“舒舒,到办公室坐下吧!”宁致把舒畅带到了工地办公室,他关上了门,给舒畅倒了杯茶。
“上亿的工程,出一两件事故,都属于安全范围。舒舒,我不想瞒你,工地今天是出了点事,两个工人被坍塌的楼板砸伤,一个没抢救过来,另一个伤势稳定,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我知道记者是在第一时间报道最真实的事件,所以舒舒你可以如实地反映。但我有个要求,舒舒,你可不可以不要写是坍塌的楼板砸伤的,那样别人就会理解楼的质量有问题,会对我们整个公司的声誉造成很坏的影响,这三期的楼盘也没办法对外销售了,所有的投资会成打水漂的。”
杯中的热气迷糊了舒畅的双眼,舒畅像傻了一般,嘴张了几张,又无奈地合上。她第一次在新闻事件面前,失去了镇静,她感到有一丝无措。
“我们公司,宋思远负责北方市场,我负责南方市场。刚刚打了点基础,我不能让这一切毁于一旦。舒舒,实话和你说,是你来,我才让你看到这些的。换作别的记者,连现场都看不到。而我也会用我的方式,把这件事情对外公布。你心里面不要有任何矛盾感,事已既此,无法挽回。我会让项目经理们抓紧以后对楼房质量的监督,也会对两个工人有个好的说法。如果你坚持要那样写,我也能理解的,你有你的职业道德。”宁致耸了耸肩,肌肉抽动了下,诚恳地看着舒畅,“不过,舒舒,我挺想你帮帮我的,这并没有违背什么原则,反而是拯救了我们公司,上千号的员工。好吗?”
舒畅心里面像煮开的水,沸腾翻滚,她如同失去了语言功能,只有一双眼睛一会儿看宁致,一会儿看外面的工地,忙个不停。
“宁总,我刚向安监局上报了伤亡事故报告。”冯处长推开门,正说着,扭头看到了舒畅,笑着招呼,“舒记者,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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