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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被章粤青眼有加的小帅哥面带犹疑地站在她身后,看清楚她的样子之后,开心地露齿一笑,“向远,我就知道是你。”
向远却不应他,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脸上似笑非笑的。
“向远?”他见到她这个样子,有些束手无策,不由得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向远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他这才反应过来,低低地叫了一声:“大嫂。”
向远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说:“玩得好好的,跟出来干什么?”
那男孩露出颇为苦恼的表情,“那几个都是队里的同事。今天是小李的生日,你记得小李吗?她跟我同一批分到我们大队的。我说了不来的,她们吵得厉害,差点没把我烦死……你也来这里玩?一个人?”
“嗯。”向远把他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拍了下来,“我先走了,你回去继续玩吧。”
“我都跟她们说了我要走了,怎么能再回去?反正你也是回家,能不能顺便送我一程?”他有些没把握,又偷偷看了她一眼,补充道,“我坐她们的车来的,这个时候回去的末班车都开走了,反正我们顺路,要不打车也是浪费钱。”
向远终于笑了,摇着头说:“走就走,别那么多废话。当心那几个女孩子再追上来,把你捉回盘丝洞。”
两人上了车,向远专注地开车,男孩也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无话。
车停在城南分局刑警大队附近的一栋公寓楼下,向远熄了火,“到了。”
男孩点了点头,“那我先上去了,你回去的时候开车小心点。”
“好,再见。”她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说。
男孩的手已经推开了车门,实在忍不住,又关上门回到位置上,垂头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低声说:“向远,我不知道这些年你为什么对我越来越冷淡,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不高兴?是的话你就说出来,如果是我的错,我会改正。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大哥出事之后……”
“别说了!”向远厉声打断。她察觉到身边的人那微微受伤的神情,很快意识到自己有些过火,放低了声音重复着说,“别说了,别说了,叶昀。”
她当然知道身边的这个男孩什么都没有做错,所有的问题都出在她的身上,可她怎么能对叶昀说,只不过因为他有一张酷似叶骞泽的脸,让她每看到他一次,就更难过一点?她害怕看见他,就像害怕一次又一次在心里翻起了从前。
叶昀毕竟是懂事的,他停顿了一会儿,便说:“我让你伤心了吗?向远,大哥已经不在了……”
“谁说他不在了?”向远冷冷地说。
叶昀苦笑一声,“我也希望他还在,这样你也不用那么辛苦。可是快五年了,如果他还在世上,为什么还不回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相信,他不会回来了。你这样等,除了白白虚耗你自己,还有什么意义?他在的时候让你等得还不够吗?”
向远侧身为他推开车门,“叶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回到叶家,向远自己掏出钥匙开了门。为叶家服务了十几年的老保姆杨阿姨因为儿子结婚,请了一个月的假。向远对她的存在一直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也就无所谓,由她去,爱去多久就去多久。
进了门,在开灯之前,两层的小楼黑得如同梦魇,但是向远不怕黑,她是山里面长大的孩子,小的时候,她不知摸黑走过多少夜路。那时候,骞泽习惯走在她的左侧,一路上总是喜欢不断地问:“向远,我们要去的地方怎么还没到?”
骞泽比她大两个月,又是男孩子,谁知竟比她还怕黑。这也没有什么奇怪,整个李村的孩子,再也没有谁比向远更胆大包天,只有她敢陪着叶骞泽深夜翻过两座荒凉的山头,徒步到溪涧钓鱼。半夜时分,在山溪的下游,正是鳗鲡最容易上钩的时候,好几次,骞泽都钓到了两尺以上的溪鳗。
向远记得有一回,两人走着走着,火把的火头燃尽了,火苗挣扎着跳动了几下,就熄灭在微凉的山风中,四周笼罩着沉郁得仿佛永远不能穿透的黑。骞泽长吸了口气,驻足不前,向远就拽着他的手说:“怕什么?这条路我闭着眼也能走到要去的地方。”她领着他越走越快,凌乱的脚步声掩盖了紧张的心跳。其实她也并不是那么镇定,深夜的山里,除了有不时蹿过矮树丛的花翎野鸡,还有一些凶猛的小兽。如果这还不算什么,那么村里的老人常挂在嘴里的山魈也足以让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心惊肉跳。
绕过了前面的一个土坡,隐隐有两点火光在一团浓墨般的黑影下闪烁。在这样无人的荒野里,这微微的火光比全部的黑暗更显得诡异而阴森。骞泽的手有些凉,两只手交握的地方,湿而滑,不知道是谁渗出的冷汗。
“向远,那是什么?”他的声音如同耳语。
向远摇了摇头。
“那我们快走。”这一回换作骞泽用力拉着她往前走。向远挣开了骞泽。她跟他不一样,每次叶骞泽遇到无法面对的问题时,总喜欢绕着走,而向远偏喜欢迎上去看个究竟,尽管她也害怕,可是比起在不可知的恐惧中猜疑,她更渴望一个答案和结果。所以她不顾骞泽的阻挠,小心摸索着走了过去,往前几步之后,她听到骞泽跟上来的脚步声。
等到那两点火光到了眼前,两人把周围的一切看了个清楚:原来那不是什么鬼火,而是有人在一棵野生的大榕树下立了个神龛,供奉着观音塑像。那两点将灭未灭的火光不过是神龛前尚在燃烧的蜡烛的光。
山里人大多迷信,他们相信古老的榕树可以通灵,所以在树下供奉神龛的情形并不罕见,只不过赶夜路的人难免会吓一跳。
泥塑的观音像相当粗糙,模糊的五官在火光的衬映下让人觉察不到慈悲,倒有几分可怖,看的时间长了,心里就不由得有些发毛。骞泽两手合十,象征性地拜了一拜,向远却狠狠地用脚踩灭了那火光。他还来不及说不妥,那蜡烛已经被她踩到了树下的枯叶里,碾得支离破碎。“装神弄鬼地吓了我一大跳,我最恨这些怪力乱神的玩意。”她小心地用足尖按熄每一点火星,这才随着骞泽继续往前赶路。
接下来的一段路,骞泽都显得闷闷的,不像刚才一般说说笑笑,她问一句,他才答一句。向远知道,他是为刚才的事情不高兴了,叶骞泽的妈妈信佛,他也跟着对这些东西心生敬畏,可向远偏偏厌恶这些神秘莫测的东西。多数时候,向远都不愿意跟叶骞泽闹别扭,可是他们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就像他钓了鱼之后总想又把它们放生,可她只想拿到镇上去卖个好价钱。
不说话的时候,路就显得格外长。刚爬到山顶,乌沉沉的云层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山月的清辉骤然洒遍四野。
再也没有什么比深山的月光更纯净,所有丑陋的黑暗都在这清辉里变得圣洁,犹如获得了洗涤后的重生。
“向远,你看,月亮出来了。”骞泽拍着她的手,仰头看向天空。她就知道他不会生气太久,他总是这样,太容易记住好的东西,而忘记不愉快的事情,小小的一点喜悦就可以让他无比满足。对于向远而言,月亮总是在天上的,出来了又有什么稀奇?可是她看着骞泽安静柔和的侧脸,他跟这月光就像是融为一体的,她突然觉得,这月光确实太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