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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敬苍朝屏风后长长吁了口气:“岳娘子,七日啊,你可有万全把握?”
靳府,厅堂前。
日已西斜,天气渐寒,日光一落,青石板的地面便有寒意直往膝盖的骨缝里钻,可这许多幕僚、粮铺东家们跪伏一地,汗水顺着鬓角淌下,大气也不敢出。
堂内,近百名侍婢如穿花蝴蝶般捧着食盒进出,打开食盒,跪下,奉到主人面前,专门侍奉饮食的箸婢,会在主人目光停留的盒中,夹取主人最爱的部分,奉到他嘴边,主人瞧不中的,便当即撤下。
这许多人,却连衣料摩擦声都静不可闻。
瞧着长长看不到尽头的捧盒侍婢,靳三爷厌烦地皱了皱眉,箸婢连忙停箸,换了茶婢上前侍奉,捧盒的数十侍婢远远停下,全部撤出。
漱了口,靳三爷才开口道:“说。”
蒋幕僚已经汗湿重衫,将益州城中近来发生之事低声回禀:“……故此,粮铺不得不降了米面之价,少了进项……属下派去汉中打探消息的人回报,汉中粮商皆知益州米面价贵之事,多亏三爷料事如神,他们运着米面皆被截在扼喉关,否则如今的情形只怕更难预料……”
靳三爷冷冷看着他,蒋幕僚情不自禁开始牙关打颤,剩下的马屁憋在喉咙中,再不敢吐出。
靳三爷身后部曲上前半步,向他一礼,径直朝蒋幕僚而去。
蒋幕僚大叫:“三爷!饶命!饶命!那些小贼太狡猾,粮铺进项受损亦是情非得已!……”
剩下的话他也没有机会再叫出来了,因为这部曲一巴掌便将他磕在青石板上,鲜血满地,再无声息,直直被拖了下去。
厅堂前,登时充满了浓重血腥气味。
靳三爷冰冷视线落在金东家身上:“你说。”
金东家额头汗水一滴滴啪嗒啪嗒地滴,他竭力稳了声音道:“……我等无能,都官亦皆束手无策,叫他们跑了,甚至到现在未能厘清这群小贼来历的头绪。汉中那边消息凌乱,难说不是对方有意为之,哪怕只是此次利用夜香人行事,对方策划周全行动谨慎……不像简单为贩卖米粮而来。”
靳三爷“嗯”了一声,使女托着青玉灯盏盈盈而至,他却坐在胡椅上一动不动,仿佛陷入沉思。
金东家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知道自己揣测得对,眼前这关算是过了。以靳三爷的身份地位,如何会在意什么粮铺亏空,便少一些进项,于三江著姓而言,亦不过是九牛一毛,如果只不过一些银钱,怎么可能劳动他第三次亲自过问?
靳三爷在意的,是益州境内,竟然有人敢挑战三江世族定下的规矩。
看起来被迫动摇的是米面之价,实质上,却是三江世族掌握之中、益州境内不成文的铁律。
谁敢触碰,谁就是在挑战三江世族的威严!
故而,他的回答,只落在这群人的来历和动机身上,他没被拖下去,显然是合了三爷的心意。
既然有人趟了条路出来,后边的人松了口气,自然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在下曾经详细测算过,第一轮买卖,对方先前假作农夫在各粮铺门前兜售,只一早晨,能赚三十两到五十两之间,第二轮买卖,对方依旧假装农夫,却一口气在益州、各郡城去兜售米粮,前后虽只有三五日,却能赚一千到一千五百两之间,第三轮买卖,利薄却量大,但也不过在三千八两至六千二百两之间。
说句实话,对方行事看似跳梁小丑,可这三轮买卖中的行事,却严谨而极有法度:第一轮只是试探。而后知晓做大了,我们会查他们,故而,第二轮他们只做了三五日。第三轮,知道我们迟早会抓到夜香人或是采买的、跑腿的,事情总会败露,所以他们以量大从优为诱饵,尽量多地诱使那些采买管事囤积了米粮,致使粮铺不得打破咱们定下的价格……
这步步为营,哪里像一群为了几千两银子的小贼?”
“回禀三爷,在下亦是这般揣测,这轮买卖,对方倒像是借着这群小贼在掩盖什么……”
一切蛛丝马迹,在所有信息全部汇总、集体讨论之时,总会露出痕迹。
靳三爷身后另一位郭姓幕僚,奉命上前半步,要求所有东家将各粮铺的账目送来。
他借着烛火一本本翻阅,当翻看完最后一本时,天色不过才完全暗下来,他已经语如吐珠向靳三爷汇报起所有加总的数目,并给出了结论:“……自那伙小贼第一次出现之日起,各店铺卖出的米面少了九成,到得这两日粮价下降之后,略有恢复。卖出的麦谷亦少了九成九,未有恢复。收入的粟黍亦少九成九,未有恢复……”
靳三爷眼中猛然精光暴涨:“来人!取我玉章,召云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