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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响和三十六条腿。
他就这么笑着,下意识地扫眼看过来。
心里是想着,会看到两个土土的农村丫头。
可是当福宝的身影跃入他的视线时,他的眼中一下子迸射出惊艳的光彩。
这个小姑娘,真好看。
城里也没见过这么白净精致的。
她完全不像是一个农村小姑娘,农村人没她这么好看,没她这种独特的气质,她像是娇养在大城市里的女孩子。
生银注意到了霍锦泽望向福宝的目光,她眼里顿时迸射出不甘来。
这辈子,她被抓了黑市倒卖粮票,被批评教育,被计入了档案,这些委屈,她都咽下来了。
因为她牢牢地记着对自己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早早地守在火车站,第一时间“巧遇”了霍锦泽,并且无意中得知霍锦云是自己老师的弟弟,又帮着他引路什么的,终于取得了先机,比福宝更早一步认识了霍锦泽。
她在福宝面前,可以输一千次一万次,但是霍锦泽这一次,她不能输。
她看到了霍锦泽对自己的欣赏,她已经说好了和霍锦泽通信,她觉得自己胜利了一半。
但是现在,霍锦泽见到福宝的第一面,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霍锦泽眼中的惊艳。
她突然有些慌了,握紧了拳头,小心翼翼地注意着霍锦泽的动静。
还好……霍锦泽在最初的惊艳后,便收回了目光。
生银轻笑了下:“你们也是过来见霍老师的吗?”
陈翠儿点头,淡淡地说:“嗯。”
她并不太想和生银说话,不喜欢生银。
福宝却忍不住望了旁边的霍锦泽一眼。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刚才这个人看她的目光,让她不太舒坦。
特别是刚才她和陈翠儿讲了那种女孩子私密的话题却被人听去后,对方的打量更是让她有些许的难堪。
况且,那个人和生银很熟的样子。
福宝只礼貌地点了下头,便和陈翠儿离开了。
等到这边福宝和陈翠儿走远了,生银才笑着说:“她们两个叫顾福宝和陈翠儿,都是霍老师的学生,不过她们两个——”
霍锦泽:“她们两个怎么了?”
生银笑了:“我也说不上来,和我不是一路人吧。”
霍锦泽想起其中一个女孩子那惊艳的样子,不说话了。
他不知道谁是福宝,谁是陈翠儿,不过也不太想问了。
农村女孩子不都是该淳朴吗,原来心机竟然这么重。
……
这一晚,当陆续上门的人都散去了的时候,当知青点终于清静下来的时候,霍锦云吃过晚饭,却不想呆在屋子里。
他心里激动,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潮流在涌动,但是他又觉得仿佛缺了点什么。
他忍不住走出房间,看了看对面的一个房间,那是苏宛如的房间。
苏宛如的房间门紧闭着,不知道在不在屋里。
明天他就要离开了,离开这里,回到他阔别了十年的城里去。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再敲开那扇门,就像过去九年里无数个早晨一样,他敲开那扇门,笑着说:“宛如,准备去学校了。”
站在那里,犹豫了很久,终于探出手来。
他的手还没触碰到那门,门却开了。
门里站着苏宛如,端着一盆水正打算往外泼。
她见到霍锦云,愣了下。
霍锦云垂下了眼睛,犹豫了下,还是说:“出来走走,说会话?”
苏宛如脸上红了,她看看屋内。
屋内她的舍友叫彭雨,彭雨努力使眼色:“我要洗脚,你在这里碍事,你先出去走走吧。”
苏宛如知道彭雨是在给自己机会,咬唇,点了点头。
走出知青的小院子后,夜色稀薄,一轮月牙挂在树梢,映照着地上干柴垛子杂草堆里的残雪,清冷寂寞,一切无声。
远处的大滚子山在经过那场浩劫后,重新归于宁静,在这夜晚里显现出连绵起伏的剪影。
霍锦云裹紧了棉袄。
山地下的村庄在这夜晚是酷冷的,冷到吸进来的空气冰冷了人的肺。
他深吸口气:“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苏宛如:“嗯,我知道。”
经过了白天的宣泄,此时的她是平静的,无比的平静。
她知道有些知青得到了回城的机会,但是她没有,她也不会有了。
她的这辈子,极可能就这么葬送在大滚子山下了。
说葬送也过了,至少她在这里奉献了,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至少多年之后,她教过的那些孩子们还会记得她,记得曾经那个爱说爱笑的苏老师。
这就够了。
她的价值就仅止于此了。
霍锦云停下脚步,望着苏宛如。
他们一起来到乡下的时候,苏宛如才十七岁,很年轻活泼的女孩子,和现在的福宝陈翠儿差不多,但是现在,她二十七岁了,绝对不能称为老,但是就一个没有出嫁的姑娘来说,怎么也不算太年轻了。
在农村里,不到二十岁就抱着娃当街喂奶的女人很多。
十年,他知道她的苦楚,也知道她的无奈。
甚至有时候觉得,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明白她。
霍锦云咬牙:“宛如,等机会,等机会,你也会回城的。”
苏宛如笑了:“这个机会,我等不来了。”
截止目前为止,能回去的都是啥人呢,萧定坤家里那是有自己的关系门路的,霍锦云也是出身本来就好的,还有零散的其它几个回去的知青,都是托了关系拿指标。
可是她呢,她家里除了写信说没钱花没饭吃说她弟弟没媳妇娶,还会什么?
霍锦云默了很久,沉默地凝视着苏宛如。
最后,他取下了自己的围巾,围在了苏宛如脖子上。
沾染着男性气息的围巾带来突如其来的温暖,苏宛如有些措手不及,她脸红耳赤:“你……”
霍锦云现在也是满心的不自在。
他本来就是低调的性子,凡事不会轻易出口,更不会轻易冲动。
现在他做的事情于他来说,已经是破天荒,从未有过的。
他别过脸去,很是不自在地说:“以前,我家里情况你知道,我不敢说什么,因为怕连累别人。”
苏宛如攥紧手里的围巾,咬唇,怔怔地望着霍锦云,心跳如鼓。
霍锦云:“现在,我家里终于好了,但是父母那里身体都不行了,身子骨彻底毁了,我得回去,我得尽孝,我做不出什么承诺了。”
苏宛如脸上火烫火烫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霍锦云哑声道:“……这个围巾,替我留在这里吧。我,我,会等着……”
等着什么,霍锦云没说。
但是苏宛如明白了。
他们这一代人,本该最热情如火的年少时光,却遭遇了那样的年代,性子只能收敛再收敛,行事只能低调再低调,说话只能含蓄再含蓄,哪怕熟读了国内外名著里关于爱情最炙0热的诗句,关键时候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苏宛如眼里泛起热泪:“我,我懂的……”
什么都不用说了,她明白,真得明白。
有他这一句,她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