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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的下午,趁着程谷余一家拎着钱包满上海转悠又小鬼们去了学校的空挡。徐阿婆关上门,坐在大卧室的床边把那事告诉了陶小霜。
“把我从高家分出去,让我单独立户!外婆,是真的么?”陶小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外婆还能骗你。”徐阿婆笑眯眯的。
“天呀,天呀,天呀!”陶小霜连叫了三回老天爷,她感觉简直像是在做梦。
要知道在这时候的中国,户口就是个人和家庭最重要的证件。
第一代居民身份证要到1984年才会出现。所以在这年代户口就是一个人的身份证明。一个人的出生年月、父母、籍贯、住址等等身份信息都会被当地的派出所一一记录在他家的户口本上,要查一个人的具体情况第一个就要看他或她的户口本。所以在最近这两年的大运动里,户口的最大作用就是用来查人的出身,这人是红是黑还是灰一翻他家的户口本就能马上知道。
在新中国建立前也有出身的说法,但那时的出身主要是看家里是否有钱和祖上的跟脚,没有任何政治色彩,而这年月里的出身就只看政治或者说只看阶级成分了。通俗点说,就是看你父亲是干啥的,你祖父是干啥的……要是数到你曾祖父那一代都是无产阶级的话,恭喜你,你就是根正苗红的三代红了。
而具体来说,是这样的:父亲要是工人、贫农、下中农、革干、革军,那你就是劳动人民家庭的出身;这就是所谓的红五类。如果父亲是地主、富农、资本家、历史反/革命、右/派分子等,那你就是剥削阶级家庭的出身,也就是黑五类。而如果父亲是中农、职员、小业主、教师等,那就是非红非黑的出身,这种通常叫灰五类或麻五类。还有一点,这时的出身是看父不看母的,母亲是资本家大小姐也不怕,只要父亲是红五类,那孩子就是红五类,只是不太硬不够当当响而已。
再说回户口,这年月里对人来说极其重要的大部分/身份信息都会被记录在户口本上还不说,那每张户口页上鲜红的派出所的公章更是让户口拥有了最大的可信度——这时候凡是要到公家办点事,办事员开口就要先验你家的户口本。没户口本,一个指甲大的章都不会给你盖的。
另外,户口还能决定谁是城市人谁还是农村人。这时候城里人有稳定的工作,有票证保障的供应,有退休和劳保,城里还有医院学校,而一个城市户口则可以让一个城市人把这所有的优越条件世袭给自己的孩子。所以这世道里城市户口对一个农村人来说就意味着光荣富裕轻松的工作机会和做梦都想过的好日子——很多乡下人直接就把城里人叫做‘公家人’,在他们心里已经把城里人和干部划上了等号。
而对城里人来说,没有户口就没有供应。在如今的沪上或者中国的任何一个城市里,一个婴孩一出生就得立刻给他或她报户口,因为奶本和粮油本一样是按着户口发放的,没报户口那就只能喝母乳,要是妈妈没奶或者奶少那报晚了事就大了——同寿里就有一家马虎鬼忘了在自家孩子出生的前3天里报上户口,那家妈妈正好又没奶,结果只能抱着孩子到处求人喂了十来天。
到了今年,这户口又被赋予了一个重大的责任,它间接决定着中学毕业生的分配去向。
在这三届齐分配的1968年,上海足有几十万中学生要参与分配。留城、支边或者上山下乡这些是学生们分配的大方向,而留城能进哪个厂,支边是去新疆还是云南就是大方向后的小层次。无论大方向还是小层次,主管分配的毕工组都会看户口,看这家人有几个孩子。
通常毕工组的干事一看户口本,凡是家里有几个孩子是66届到68届的中学生,那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动员这家的老大去下乡。老大不走,后面的孩子就别想动。所以,家里孩子少或者孩子的年纪隔得远几年才毕业一个的那种家庭现在是很受人羡慕的。当然,分配的事不止看户口,还要看出身,看表现,看黑材料、看留城的指标……看林林总总很多条件,但这户口绝对是这些条件最重要的一环之一。要知道在已经分配得差不多的66届里,凡是独生子有一半的人能留在上海,而整个66届留城的人不到总人数的十分之一——这些数据虽然官方没发布,但关心这事的太多了,市面上早已经流传开来。
陶小霜如果能单独立户的话,她就变成了独生子,户口这关对她来说就没难度了。所以,一时间陶小霜什么都没想,她只是喜得抱住徐阿婆的肩绕着转了好几圈。
转完她发现不对了:“等等,可我还没成年呀!没成年不能当户主的好伐?”
“所以你得先过继,过继给没孩子的高家大姑子两三年,再单独立户口。”
“把我过继给高大桃!”陶小霜嘴都合不拢了。她脑袋里立刻浮现出高大桃那双十几年如一日的吊梢眼和她那些人前人后的刻薄话。
高家阿婆生了三女一男,分别是高大桃、高双桦、高三梅和高四海。看名字就知道,这高大桃是高家的大姐。陶小霜记得她确实没孩子,因为她是个寡妇。高大桃当兵的丈夫五几年死在了朝鲜后,作为遗属她被分在了飞机场的后勤食堂,从此再没有结过婚。
高大桃比高四海大5岁,她丈夫死的时候她才27、8岁,那为什么不再婚呢?高大桃眼高于顶呗!进了飞机场,她就非干部不找了,还决不当人后妈。可惜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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