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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吓了一跳,“你们要吵到什么时期?还不烦吗?”女儿吼道。
接着,女儿继续保持沉默,夹了一筷子小炒肉,夹了一筷子花菜,埋头吃饭。
爸爸把菜盘子的油倒在碗里,胡乱夹了些菜放饭里吃。
妈妈又倒了一碗汤面色沉沉。
一时间,暖色灯下的桌子陷入了沉默。
“唉,”过了许久妈妈再次开口,“我还是想去海南。”
她的眼睛因为近半年长的时间盯着手机,显得有些浑浊,脸上有一种中年妇女特有的匆忙的冷漠。
女儿低着头默然了很久,最后还是嗯了一声接话。
妈妈继续说,“女儿,要不然我们暑假去吧?”她的声音有一种莫名奇妙的兴奋。
女儿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片空白,“算了吧,我要补课,还有很多作业。”
“作业,作业,一天就是作业,”妈妈小声念着,“学学学,还不是没学出什么名堂……”
女儿低着头,依旧安静地吃着饭。
忽然,她觉得自己的头发扎得有些松了,她放下筷子,重新去捆头发。
女儿的头发生得极好,乌黑光泽不说,自然直得就像一根根没煮的面条,她的头发恰好到肩,把她的脸衬得俏又白。
这时,爸爸带有余怒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你的头发怎么这么短了?”
咄咄逼人间带有像岩浆一样暴死的愤恨感。
“我去剪了些。”女儿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比肩长,哪短?”
“谁让你剪的?”爸爸的声音很冲,“女孩子短头发像什么样?”
“我不能去剪头发吗?我说了我的头发比肩长,哪里短?女的就不能剪短头发了吗?什么逻辑!”女儿的声音又变得高亢尖锐起来。
她的声音仿佛和刚刚她母亲的声音,发出自同一个喉咙,
“你吵什么吵!还顶嘴是不是!这是你对你爸应有的态度吗?”一边的妈妈瞪了女儿一眼。
女儿紧抿住嘴,牙齿上下死死咬合,两边有腮帮子被顶得生痛。
“你也是!管什么管?以后你女儿长大了,不听你的话还多了去了!这才是开始!”妈妈似乎是对着爸爸说教。
但是她的只是眼睛依旧往女儿那边瞟“管什么管!孩子读书了,翅膀长,不得了了!你哪里还管得到。”
“真是成何体统。”爸爸恨恨地又扒了几口饭。
女儿依旧不言不语地吃饭,她面上原本激动的表情又归回了空白。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而后,父母又谈了些什么中国的教育体制问题,娱乐明星间的八卦。
说到中美日韩的关系问题时,爸爸吼了一口,“真不是个东西!”
似乎很愤怒。
女儿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目光也许是因为灯光的原因,显得晦暗不明。
“嗯。”女儿说,接着又把头埋了下去,“我吃饱了,慢慢吃。”
说罢,她把碗收好,把它们拿进厨房。
暖色灯光下的餐桌上,爸爸把盘子里剩下的油渣子,全部倒进自己碗里。
他一脸义愤填膺地和妈妈说着什么政治机密,似乎亲身经历,而妈妈总是一知半解地附和时不时骂几句。
桌子上方暖色灯闪了闪。
夜晚,女儿提着垃圾桶到走廊去倒。
在大垃圾桶旁,她看到一只大概四五厘米长的虫。
虫爬得很慢,四肢的,像是背负着什么沉重的压力。
她没怎么在意地一脚踩下去。
“噗——”的一声,棕色的像鼻涕一样的东西从虫壳炸开,从虫的爆出眼珠子的眼眶和嘴里涌出来,在地上摊开,变成一团恶臭的泥。
里面或许也有虫的器官。
“原来是屎壳郎啊……”女儿自言自语道。
这时,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一个画面。
三只背着巨大屎粪的屎壳郎,坐在暖色灯光下的桌子上,尽管身上的屎马上就要把他们压垮了,他们还是坐在桌上,把桌上的屎往自己的肚子里塞,久久地坐在桌子上,每天它都坐在桌子上。
“真是恶心……”
女儿看着地上的屎壳郎喃喃自语,
“呼呼……”女儿倒扣垃圾桶,把垃圾倒入大垃圾桶
真是恶心。她想,
可是尽管想着恶心,女儿却一个劲儿地盯着这只臭虫看。
她看地上,屎壳郎隐隐还在流动的尸体残骸。
屎壳郎长长的触须似乎还在微微地动。
它还没有死吗?
那它现在是不是很痛苦?
女儿想道。
她看着地上的屎壳郎,看着看着,突然神经质地笑了。
你一定很痛苦吧,女儿心想。”
喻楠没什么表情地把这张苍老的纸合上。
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把这张纸放回了书里夹起来。
喻楠翻过夹着这张纸的页面,继续读下去。
她现在想起来了。
其实她每一次都有看见这张纸,也都有读过。
只是读过之后,她就会做出和刚刚如出一辙的动作——把这张,连同过去的十六岁,一块再锁进箱子里锁好。
喻楠低垂着眼。
有时候,她在这本书上也能窥见十六岁的喻楠的模样。
她闭着眼睛,脸色总是苍白,手臂常常纤细又无力,像是橡皮泥一样垂在身侧。
过了一会,她似乎是察觉到三十四岁的喻楠,在看自己,她抬起头,缓缓地睁开了眼。
她的眼里,是细细密密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