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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后廷,平阳宫。
碧瓦朱甍,垂帘深卷。
宫殿正中,一只巨大的官窑香炉终日焚香不断,将缭绕的青烟充盈满室。
元妃元婥君斜靠在躺椅上,鼻尖虽闻着今日一早宫人们就熏上的安神甜香,心绪却久久难平。
她人虽处深宫,但不论是前朝还是宫外,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她都可以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得知。
这也是所有后宫妇人,得以在宫中生存的必需技能。
就比如几个时辰前,元府暗杀行动的失败,她也是第一时间得知的人之一。
想到自己为这件筹谋许久的暗杀行动也是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将自己的养子,昱王关漌上元节的行踪,完完整整地透露给了自己的哥哥,元府家主元达铭。
可就算所有人都做出了这么多的努力;
就算这个计划制定的再完善、再周密,这次行动却还是以失败告终。
她眉头紧拢,使劲地咬着牙。
想除掉他怎么就这么难?
她不解,从小到大试了多少种方法,无论是下毒还是暗杀,最后都能被他无比幸运的一一躲掉。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长大成人。
看着他再次逃脱元家布下的杀手,一路从昱州平安归来。
看着他将要一步步立足朝堂。
看着他终有一日会因他亲母的死找元家报仇而无力阻拦。
这一切,究竟是天命使然,注定刀剑病魔进不了他的身?
还是他真的心机深重,寻常的机关算尽都伤不了他?
“娘娘。”
元婥君的贴身侍婢珍佳上前通报道,“昱王来给您请安了。”
元婥君倒是吃了一惊。
不知怎么,突然有一种会被人兴师问罪的不安感充斥上心间。
她勉强定了定心神,烦闷道:“本宫现在不想见他,让他回去吧。”
可话音未落,便见昱王关漌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一派气定神闲道:“多日未见母妃,儿臣心中挂念,特来问安。”
这下元婥君倒也不好再说什么,脸上挤出一个不甚好看的笑容来,
“吾儿有心。”
她吩咐一旁侍立的婢女,“珍佳,看茶。”
被唤作珍佳的侍女很快奉来了煮好的茶水,
将白瓷茶碗递向关漌的时候,不知怎么,双手一滑,茶碗顺势落下,眼见里面滚烫的茶水就要溅到关漌的身上……
“嘭——”
茶碗重重一声摔成几瓣,散落在几步开外的地面上。
煮沸的茶水从其间渗出,正顺着地板上的缝隙缓慢流淌着。
席案前沉静而坐的关漌慢慢放下了一把挥开茶碗的手臂。
“奴婢该死,任凭殿下处罚。”
珍佳立刻跪在地上,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关漌并未计较,含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道:“本王倒也无妨,只是伺候娘娘时可要当心了。”
“连开水都不能烫伤吾儿,吾儿真是命大啊!”元婥君眼见关漌又躲过一劫,不甘的怨气继续在心头滋生蔓延。
“儿臣命大不大,这么多年…母妃还不清楚吗?”关漌收了嘴角的笑意,语气陡然变得凌厉。
“本宫…本宫怎会清楚……”元婥君一时被呛的说不出话来。
关漌的目光紧紧逼视着元婥君。
殿中氤氲的香气熏的他眼中水雾蒙蒙,“我在一日,便可保母妃一日平安,倘若有一日我不在了,母妃又能在这危机四伏的后宫中存活多久呢?”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元婥君不敢看向关漌的眼睛,用锦帕擦了把额头上沁出的冷汗。
她哆嗦着道:“你可别忘了,当年是谁救了你们兄妹俩的命,若是没有我,你们能活到现在吗!”
“母妃不必多想。”关漌换上了温言口吻,
“儿臣只是想提醒母妃,如今在这皇城之中,只剩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您相信他人就是害了儿子,也是害了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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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漌走后,元婥君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地上,双眼直楞楞地盯着前方,口中不停地重复着两个字:
“作孽!作孽!”
她的思绪回到了十四年前,绍仁元年的那个冬日。
也是像如今一般严寒刺骨的时节。
可对于元婥君而言,却是个铲除掉后宫异己的大好日子。
为了这一天,他与自己的哥哥元达铭,早已筹谋布局了大半年。
为了确保计划的万无一失,为了让绍仁帝相信那个灵阳宫中的异国公主,背着自己与另一男子有着苟且下贱的奸情。
他们买通了灵阳宫所有的奴仆和侍卫,精心制造了一场虚假的好戏,
让正巧踏入宫中的绍仁帝,当面撞见了这对十恶不赦的‘奸夫yín妇’。
于是,眼见为实的‘真相’让这个可怜的女人变得痴痴傻傻,无从辩解。
一向温和的帝王突如其来的勃然大怒,也让她惶恐不安。
相关人等全部诛杀一个不留的冷血旨意,更是让她始料不及。
因为她还有一双乖巧怜人的小儿女。
她冒死进谏,跪在大雨中求情,希望以自己一条贱命,换得他们平安康健。
但世事有时就是残酷的不会如人所愿。
哪怕曾经与她浓情密意的恋人亲手将她处决于剑下,也无法减轻这个翻脸无情的帝王此时对她的厌恶。
哪怕是曾被护在帝王膝下,备受恩宠、人人艳羡的小皇子和小公主,也无法躲掉暴刑处死的悲惨结局。
元婥君像往常一样,闻着宫人熏上的安神甜香,半倚在躺椅上。
她的内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除掉了这个分担掉帝王最多恩宠,对自己地位最有威胁的女人,自己便可以高枕无忧,安然度日了。
当时的她不曾想到的是,那位异国公主的小儿子,年仅六岁的关漌会无所畏惧到,在那种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孤身一人直闯她平阳宫。
“让他进来,本宫倒是很好奇,这小孩现在还能说什么,希望他不会做出这个时候来找本宫求情,这种愚蠢的事情。”她冷笑连连。
六岁的关漌在穿过回廊,越过亭阁,朝平阳宫走去之际,一遍遍的深呼吸告诉自己:
不要紧张、不要害怕、不要慌乱、不要畏惧。
刚刚他匆匆赶去父皇所在的太极殿,见了最后一眼已经血流而尽,处于弥留之际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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