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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此事不是刘荆州所为,而是曹……”后面的“操”字停住不说,鲁肃道:“我只觉此事蹊跷,须当察明真相。”孙权皱了皱眉,向黄盖道:“公覆,刺客的事你们还查到了什么?”黄盖道:“禀主公,我们曾查到那伙刺客曾在长沙出没,其后便假作是商客乘船到了丹阳。”
虞翻笑道:“哈,从长沙来的,这不是证据么?”鲁肃道:“这如何能算是证据?人从长沙来,要到丹阳,必先经过柴桑、豫章,我军水防、城防盘查一向细密,若无接应,这些人如何会神不知鬼不觉进入丹阳?”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孙权有些恼怒,说道:“曼才,你这就去查,查出是哪个放刺客进来,我定将其全家老小齐来祭奠叔弼。”
严畯当下站了起身,快步而出。韩当和程普相视一眼,面色都有些阴沉,二人原本想趁此事,一是打击日渐被孙权青睐和重用的周瑜和鲁肃,二是借出兵夏口,收回被渐渐架空的兵权,但鲁肃的一番话让局面斗转,两人自然不甘之极。
就在严畯走到厅堂门口时,猛听得门口的侍从提声说道:“张公来了。”脚步声中,一个戴着玳瑁礼官、身着粗布长袍的老者快步步入堂中。那老者五十上下,身材削瘦,面容清矍,正是张昭张子布。张昭身后跟着一名身着铠甲的孙军将领和一个身着便服的半大小子。
孙权有些惊异,道:“元代,你怎么来了?咦,凌统,你怎么会来柴桑?”原来进来的正是柴桑贼曹蒋钦和江东夏口水军统领凌操的儿子凌统。
张昭淡淡扫了孙权一眼,一句话也不说,径直走到鲁肃面前,叱道:“鲁子敬,从进了门就听见你夸夸其谈,你今日又在说什么奇谈怪论?”
鲁肃有些发懵,不知张昭为何进来就直斥自己。韩当程普见鲁肃被骂,都露出一丝喜色。周瑜急忙解围:“张公,咱们正在商议叔弼被刺的事,子敬是我叫来的。”张昭扫了周瑜一眼,摇了摇头,道:“公瑾,你向来细密,这种大事怎会叫他来商议?”转身斥道:“鲁子敬,这处不需你来,还不下去?”
鲁肃怒气上冲,便想顶撞回去,遥见周瑜连连摇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向孙权和张昭深揖到地,洒然道:“既是如此,鲁肃告退。”说罢,当真退了出门。
韩当程普相视而笑。
张昭望向门口的严畯,道:“曼才,你这是要到哪里去?”严畯道:“禀张公,明府让我去查刺客究竟是谁放进丹阳的。”
张昭喟道:“不用去了,刺客主谋我已找到了。”厅中众人大吃一惊,孙权又惊又喜,道:“已找到了?是哪个?”
张昭向蒋钦道:“将人提上来。”众人心中更是一惊,心想:“将人提上来?莫非连人都拿到了?”有的则心道:“会是谁人?”能在此时提到会暨太守府的,自然不会是刘表、曹操之流,众人不由得在心中都揣测起几个颇有可能之人。
蒋钦向孙权深施一礼,转身而出,片刻提着一名面容清秀的年青男子快步进入堂中。那男子见了众人不住作揖,猛地抬头望见孙权,噗通便跪了下来,叫道:“孙……主公……”话声颤抖,显是有点惊怕。
这人面相陌生,厅堂中竟无一人相识,程普、韩当真是失望已极,韩当脱口道:“张公,这人莫非竟是刺客主谋么?”
张昭淡淡地道:“他若是刺客主谋,我会让他这般进内堂?”向那年青男子道:“你是何人,快报上来。”那男子颤声道:“禀张公,小人姓陈,叫陈大。”张昭皱了皱眉,道:“陈大,我来问你,你是什么人……”顿了顿,生怕陈大仍是不清楚,解释道:“我是在问你,你在哪里做事,在谁家做事。”陈大道:“……小人在兵曹彖陈友家做事,小人是他的马……马夫。”张昭道:“方才你在我家中时是怎么说的,在堂上原原本本再说一遍。”
陈大目光从孙权身上扫过周瑜,再到厅上众人,喉咙间咕隆一声,咽了口吐沫,颤声道:“小人本是陈友的马夫,那天陈友的那匹畜生不知犯了什么癫,在圈内又跳又叫,小人上去拉它,那死畜生飞起腿就踢,小人被它踢在肋骨上,几乎疼昏过去,但陈友这厮不分青红皂白,直说是小人懒惰成性不好好伺候马匹,不但不给小人治伤,还叫人抽了小人二十鞭。小人就想,陈友这厮不恤下属,在他手下也混不出什么人模狗样来,还不如早点到别处去。于是俺就连夜起身,准备出走。不想刚到后门,就看见陈友从后门引了几个穿黑衣的人进来。小人原本也没多想,就等着陈友把人接进去后就出门,谁知陈友竟说起一口丹阳土话来。”说到这里,陈大略有些得意地道:“丹阳话虽然难懂,但小人却是如假包换的丹阳人,丹阳土话听了几十年,可是听得真真切切。”
孙权怒哼一声,道:“陈友说什么?”
要知陈友原是零陵人士,突然却说起丹阳土话,而张昭又指陈大知晓谁是刺杀孙翊的主谋,两者之间的联系不言自明。程普、韩当相视苦笑。
陈大吃了一惊,才有些顺溜得话又结巴起来:“他……他说‘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有……有谁见到你们没有’?”
顾雍道:“那些人是如何回话的?”陈大道:“一个像是带头的说:‘咱们在城外等了你一个时辰,不见你来。不找到这里,难道还在城外傻等?’,另一个高个子抢着说:‘陈友,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贼,忘了当初徐哥是怎么待你的了?徐哥全家被孙翊杀得鸡犬不留,这个仇不报,你还算人么?’”
孙权面色铁青,猛地喝道:“公覆,元代,去将陈友给我抓来,我要亲自审他。”黄盖、蒋钦应了一声,快步奔出。张昭悠悠地道:“叔弼什么都好,就是太像伯符了……临去丹阳前,我还亲口劝他,丹阳虽在江东,但古风极重,一朝杀戮过重,伯符便是前车之鉴,可他就是不听……”说到这里,张昭不禁有些哽咽。厅中的众将多半曾和孙策共事多年,听张昭提起孙策,都是一阵感伤。
虞翻哈哈笑着站起身,道:“看来丹阳太守之死,只是丹阳大族门客复仇,既非刘表作怪,更非曹操使坏,既是如此,散了,散了。”说着,竟真的迈步走出门口。韩当、程普不曾想此事竟会如此结局,不由得相对无言。
孙权一肚子没处撒,长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向凌统道:“凌统,你来柴桑有什么事禀报?”凌统开口要说,张昭突然插口道:“仲谋,陈大还在此呢。”
孙权正在气头上,当即喝道:“来人,将这个背主之奴拖下去砍了。”陈大大叫一声,道:“孙府君,小人冤枉啊……张公,张公,救救小人,救救小人……”
张昭丝毫不动声色。从门外冲上两名兵卒,一人扭手,一人拽头,将陈大拖了出去,凄厉的哭喊声顺着走廊远去越远。孙权挥了挥手,像是要挥去陈大尖厉的哭喊声,向凌统道:“现在可以说了。”
凌统道:“昨晚咱们收到樊城眼线发回的信鸽,鸽中说咱们的人已经和华公接上了头。华公的人透漏了这次朝廷对荆州的封赏。”
孙权沉声道:“是何封赏?”凌统道:“蒯越受封光禄勋,蔡瑁受封汉阳亭侯。刘表官爵不动,只是加赐500食邑,黄祖……”
孙权一脸厌恶,喃喃道:“连黄祖也有封赏?好,就听听曹操封了他什么。”周瑜心中一动,说道:“曹操此人最善借刀杀人,他封黄祖多半没安什么好心。”
周瑜这么一插嘴,凌统就有些犹豫,程普喝道:“有什么听不得的,我偏要听听曹操封黄祖什么,说!”
凌统扫了孙权一眼,见孙权没有出口阻止,说道:“豫章太守……”程普破口大骂:“放屁,这曹操失心疯了么?豫章是我江东之地。西平之战我江东为他出了多少力,竟将我豫章郡给了黄祖?卑鄙无耻,忘恩负义,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众人目光一起望向周瑜,原来周瑜正是孙权任命的豫章太守。周瑜唯有暗中苦笑,心道曹操果然不凡,就只张了张嘴,便轻易挑起了江东与荆州之战,这可比派人暗杀孙翊强过百倍不止。而自己身份尴尬,更不好说些什么。
孙权面色更是阴沉的可怕,说道:“还有么?曹操还封了荆州什么人当吴郡太守,会暨太守?”
凌统第一次见孙权面色如此阴沉,嗫嗫诺诺不敢开口。韩当道:“凌统,你就放心说吧。”凌统见众人都望向自己,孙权也没有要自己停下的意思,清了清嗓子,道:“没有了。不过华公的人说,华公临走前,荀彧曾亲自前往送行,说起前次西平之战深得咱们之力,原本这次该一并封赏,只是荆州和江东素来敌对,荆州大喜之日,倘若封赏了江东难免会惹得刘表生气。此次天子对亲事极为开怀,万一刘表上表告上一状,惹怒天子大家都不利……”
孙权原本缓和的面容顿时阴沉得可怕,厉声道:“放荀彧的狗臭屁,他怕刘表不高兴,就不怕我们不高兴?好,好,好,我倒要看看我们触了刘表的霉头,大伙儿如何一起倒霉。”周瑜急忙道:“仲谋……”孙权喝道:“公瑾,你不必多说,曹操和荀彧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韩公,刘表采聘是哪天?”韩当道:“六月十六。”孙权喝道:“好,我们就在那天攻打夏口,我倒要看看,触了刘表的霉头究竟如何会一起倒霉。”
厅内众将齐齐抱拳,高声应令。
※※※
出了厅堂,暴虐的雷雨不知何时已化作漫天的细雨,雨滴顺着滴水檐不时滚落下来,像是在走廊两侧挂起一道水晶帘子。张昭向周瑜道:“公瑾,自仲谋决定讨伐黄祖,你一直皱着眉头,若有什么想法,你不妨直接说给仲谋好了。”周瑜摇了摇头,笑道:“没有,既然仲谋和大伙儿都决定了,我也就没什么异议了。”张昭凝视周瑜片刻,说道:“公瑾,你看大伙儿都是为你争豫章太守的气,所以不好说什么灭了大伙儿的心气,是么?你为人豁达,不拘小节,可说是人中极品,却有一样不好。”
周瑜一愣,道:“什么?”张昭面容一肃,道:“鲁肃为人粗鄙,胸无点墨却喜夸夸其谈,便是他自家族人都瞧之不起,常说‘败坏鲁家者,是儿也’,这般人物公瑾却与之深交,实在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周瑜笑道:“张公误会子敬了,其实子敬……”张昭连连摇头,道:“公瑾不用替他遮掩,今天他在堂上说的那些话我可都听到了,什么天下大势啊,什么曹、吴大战啊,什么刘表掣肘啦……叔弼被刺的事他求证过什么?手中一丝证据都没有,却相干不相干的扯了一大通,若说此子不似赵括,天下更无一人似赵括了。赵人用赵括被秦坑杀殆尽,我江东切切不可再蹈赵之覆辙。”
周瑜还想再说,张昭的马车已从道路旁驶了过来,车夫跳下马,撑着雨布将张昭送到车上。张昭冲着还站在门口的周瑜说道:“公瑾,此处雨大,还是快回去吧。”
周瑜道:“周瑜谨祝张公一路顺风。”张昭挥了挥手,低声喝令车夫启程。车夫扬鞭,马车渐渐加速,向柴桑东门而去。周瑜望着马车的背影叹了一声,低声说道:“出来吧。”
话声中,鲁肃从偏门旁转了出来,情绪有些低落。周瑜心知方才那番话鲁肃都听到了,安慰道:“子敬,张公主要是对你不熟,所以有些误解。什么时候我和张公都闲了,我再找他详谈一次,将你们两人之间的误会解开,他就不会如此误解你了。”
鲁肃苦笑道:“张公倒也没说错。就丹阳太守被刺之事,我求证过什么,到头来不过是丹阳大族的门客复仇而已,我却东拉西扯一大堆。”周瑜正色道:“这件事你或许错了,但曹操要尽全力挑动江东和荆州之战的事,你却没错。我江东上上下下,有如此眼光的,唯你一人。子敬不必过分贬低自己,细节处或许张公、我、元叹都胜过你,但纵览天下、席卷宇内的气魄和胸襟,江东上下唯你一人。”
鲁肃有些尴尬,道:“……公瑾,你把我抬得太高了些吧。”周瑜笑道:“我还想再抬高一些,可惜胸中只有这么些词了。容我日后想想,或许会抬得更高一些。”鲁肃哈哈大笑,方才的心结释然了许多。顿了顿,道:“可惜这次还是小看了曹操,竟然会采用这一手挑动我江东和荆州大战。”
周瑜洒然道:“该来的躲不了,是蛟龙也不会永远躲在水潭里,偶尔出去亮亮爪牙,别人才不会把你当泥鳅。”
鲁肃道:“只是这样一来,我军休养生息的时间就又少了。”
周瑜淡淡地道:“若我军有剿灭黄祖的实力,此战必胜,那即是说我们已不必再休养生息,正要趁北方多务,蚕食荆襄,与曹操划江而治。若我军剿灭不了黄祖,那也没什么,刘表不过守户之犬,既没有将我们吞没的野心,更没有将我们连根拔起的实力。而我军经此一役,就更能坚定我军安根固本之心,这不是很好么?”
鲁肃长呃一声,道:“原来公瑾是这么想的。”
周瑜语气一转,叹道:“话是这么说,但胜败谁又能逆料?我二人唯有多多出力,竭尽所能……能赢自然最好,若是不能……”顿了顿,不想在此时说“不能赢”这等触霉头的话,换了口气,道:“总是将损失减少到最少才好。”
鲁肃抬头望向北方,叹道:“咱们这一出兵,正中曹操下怀……河北不知能撑多久?”周瑜没有接话,仰头望向北方,默然片刻,起步走向远处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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