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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慕容炎微滞,她要他启用温以轩。两个人共同用膳,却如同明码标价的谈判一样。各自的条件都清清楚楚。
慕容炎缓缓说:“阿左,我不用他,有自己的理由。这个理由我并不想向你解释,但是我保证只要温氏安分守己,我绝不动温氏一分一毫。温砌亡故以来,孤对温家的怀容,你总该看在眼里。孤说这话,你应该相信!”
左苍狼盯着他的眼睛,还是问:“为什么?”为什么他如此防备温氏,虽然在她百般周旋之下让温以轩入了军营,却连一个展露头角的机会都不给他?
为什么这些年他对温氏旧部始终忌惮,哪怕慕容渊已经再无入朝夺位的可能,他仍然对袁戏等人充满戒备?
慕容炎说:“温氏对太上皇的忠诚,你不是不明白。”
左苍狼突然发现,这个理由已经不足以让她信服。可是她没有再问,慕容炎若是不愿意说,问了想必也不会有答案。她站起身来,说:“以轩一直以来,便立志报国。何况他若为前锋大将,多少总会知道,他的养母在西靖军中,军队多少不会与靖军冲突。我身在敌营,且大燕与西靖血海深仇,无从化解。陛下总也应该让我心安。”
慕容炎沉默,许久方道:“那就依你吧。”
可晴在一边,完全插不上话。一顿饭罢,慕容炎离开南清宫,左苍狼这才看向她,说:“这次出使西靖,若要随军,只怕需要半年光景,但愿我归来之时,你已经有好消息。”
可晴咬着唇,这些日子被贤妃姜碧瑶欺凌,她除了忍,没有任何办法。也许有了孩子之后,便能好转吧?
但是真能好转吗?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总希望我能有孩子?”
左苍狼并不避讳,说:“因为你有了孩子,三殿下就更安全了。”
可晴后退一步,说:“你一直在算计我?”
左苍狼说:“如果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我待你的真诚,胜过你待我的一百倍。”
可晴突然觉得绝望,说:“当初你承诺送我到陛下身边,那时候你根本还没有三殿下!”
左苍狼说:“对,因为即使你上位,你也斗不过王后。我只要等你有了孩子,袖手旁观,你一定会死。孩子当然也是我的。可是后来我又想,如果孩子的性情像你,我可能也未必会喜欢。”
可晴慢慢后退,说:“陛下怎么会喜欢你这种恶毒的女人!”
左苍狼说:“你但凡仔细想一想,就该明白,在你身边只有我对你最宽容。”
可晴双手紧握,突然有一种无力感——该怎么办,这样的宫闱,得不到圣宠,就永远没有出头的一天。永远都要受人欺凌,哪怕是有了孩子,也同样是朝不保夕。
一直等她走了,薇薇才上来,说:“将军何必要用这些话吓她,她其实……”她想了想,还是说:“虽然她可恨,但其实也挺可怜的。昨儿个从贤妃娘娘宫里回来,走到一半,还是丫头扶回去的。”
左苍狼说:“我不吓她,她又怎么会尽心尽力为王后办事呢?”
薇薇吃惊:“将军是说,她在为王后做事?可是王后如今恩宠已是大不如前……”
左苍狼说:“大不如前又如何?王后始终还是王后,何况她还有两位皇子。”
薇薇说:“将军是说,王后要害贤妃娘娘?”说到后面,话音已经小了下去。左苍狼说:“姜散宜这次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想了想,又说,“可能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的女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吧。”
他送姜碧瑶入宫,当然是见姜碧兰已经失宠,为了巩固自己家族的地位,立刻换了筹码。然而姜碧兰对他的信任,其实也已经单薄得可怕。他送另一个女儿入宫,左苍狼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他的两个女儿就会自己斗起来。
慕容炎出了南清宫,突然问王允昭:“方才孤提到出使西靖,她似乎非常平静,反而只是提出交换条件。”
王允昭说:“将军素来便是以大局为重的人。”
慕容炎说:“上次她在西靖……西靖皇帝给了她那样的羞辱,孤觉得,她应该是再不愿去到那个地方的。”
王允昭说:“可陛下既然有令,将军毕竟也是身为臣子的,岂能抗命?”
慕容炎说:“她不是不敢抗命,她是觉得,无论她愿不愿意,孤是一定会派她去的。”王允昭愣住,慕容炎说:“她并不觉得,孤真的会担心她的安危,会考虑她的感受。她不再信任孤了。对吗?”
王允昭笑着说:“陛下多虑了,将军毕竟不是小女儿,她应该也知道,陛下只有派一个机警敏锐、且熟知西靖军事的人过去,才能保证西靖不耍花样。而她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慕容炎转过身,正视他,说:“可是孤根本没有打算派她过去。”
王允昭怔住,所以他方才的一番话,其实是在试探左苍狼?慕容炎往前走,说:“既然如此,就派她过去吧。”
为什么不能抱着我,告诉我你不愿前往呢?为什么要那样微笑,说着一些客套疏离、口不对心的话?
我突然好怀念,当年大蓟城的地窖里,烈火焚城、杀声震天。那个烟尘满面的女孩说:“如果,以我身躯,可慰主上之心,我愿意。”
而今王城,伊人衣冠如雪,可是那个女孩哪里去了?
能不能、让我再牵着你的手,无论狼烟漫天,还是太平春秋。不要用那种平静柔软的目光看我,那让我觉得相隔千里,再看不透你的喜怒哀乐。
夜里,慕容炎没有过来南清宫。左苍狼也不在意,抱着慕容宣,让芝彤喂他喝药。太医在一旁侍候,说:“三殿下只是凉了肚子,将军不必担心。”
左苍狼嗯了一声,小家伙闹了大半天,晚间倒确实是好些了。她说:“我南清宫的奶娘是不是没有经验啊,怎么好好的还会让殿下受寒?”
两边的奶娘赶紧跪在地上,还没说话,外面有人来报:“将军,王总管过来了。”
左苍狼倒是意外——王允昭可是个大忙人,亲自过来是有什么事?她说:“请。”
王允昭进到内殿,看了一眼左苍狼怀里的慕容宣,倒是带了些笑意,说:“将军这里倒是热闹。”
左苍狼说:“总管说笑了,我没带过孩子,有什么小病小痛也看不出来。若是奶娘也看不出来,那就有些可怕了。是以将奶娘叫过来问问。”
王允昭说:“将军若是不放心,奴才再找几个经验老到些的奶娘过来。”
左苍狼也不客气,说:“那就有劳总管了。总管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王允昭看了看左右,左苍狼会意,把慕容宣递给芝彤,然后把人都遣了下去。王允昭这才说:“其实今日陛下过来找将军,并不是为着西靖的战事。”
左苍狼说:“总管请直说。”
王允昭说:“将军上次在西靖……受到苛待的事,陛下并不是不知道。若是将军提出其他合适的人选出使西靖,想来陛下也不会拒绝。”
左苍狼这才重新打量他,慢慢明白他的来意。她说:“总管的意思,我明白了。”
王允昭说:“将军是个聪明人,好些话,想必是真的能懂。陛下对将军,其实甚为厚待。只是他毕竟是君主,很多事,难免身不由己。将军何必事事跟他计较呢?”
左苍狼说:“只要陛下能够让以轩担任此战前锋,我可以出使西靖。”
王允昭说:“将军。”
左苍狼没再说话,竟然没有丝毫因为他的存心试探而愤怒伤心。也再不能,去思去想他的心意。其实无论去到哪里,都胜过呆在这宫里。
爱情才是这世界最残忍的东西,梦起时一叶障目,瑰丽无比,哪怕明知是水月镜花,也让人朝思暮想、日夜牵肠,虽死无惧。而梦醒时再看他,只会奇怪当初被何物蒙了心,连呆在他身边一时一刻,都让人觉得度日如年、厌恶不已。
梦有多迤逦,醒时便有多惊心。
谁见了花团锦簇、春葩丽藻,能预见白草黄云、花落叶枯、世界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