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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凌云是他从少年时就开始向往的地方,念叨了一辈子,却都因为种种琐事都没去成。
“你外公也老了,又得了病,就满足他的心愿吧。”妈妈叹了口气,“可惜你要上学,没办法陪他一起去了。”
那几天,我在家里焦急的等着他们回来,甚至有无数次在课堂上产生了想要扔下书包冲出教室坐上去凌云的火车的想法,却又被我狠狠的压制住,一颗心七上八下,整个人迷迷糊糊。
母亲在电话里和我说,外公很高兴,即便是累得汗都浸湿了后背的衣服,双腿都开始打颤,休息了好多回也要爬上凌云一个景点的山顶。在路上的他好像回到了少年的时候,兴致勃勃的朝着自己年轻的梦想走去,像义无反顾的战士。
从凌云回来没多久外公就瘫痪了,一个肿瘤压迫着他的脑神经,死神的镰刀已经悄然勒住了他的脖颈。他再也不能开口说话喊我一声“孙儿”。我连夜急急忙忙的赶回去,连声招呼都来不及和外婆打,蹲在外公的床边,轻声唤他:“外公……外公……”他勉强睁开眼睛,看着我,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强忍着眼泪:“外公,只是一个小毛病而已,它很容易就能治好,你很快很快就会好起来了。”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我在撒一个没有任何把握的谎,赌它微小的一点点可能性,我也不知道赌错了我该受到的是什么惩罚,但是这次我一定要赢。
外公看着我,摇了摇头。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他走的那天我在奶奶家吃饭,刚刚夹起一块豆腐,爸爸接通了一个电话,我太用力,豆腐被我夹的碎成几块,爸爸慢慢放下了手机,看着我。
“你外公去世了。”
筷子应声而落,汤汁飞溅起,沾到了我的衣服上。我的右手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悬在半空,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下车后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赶到外公家。来不及了,他已经穿上了黑色的寿服,躺在大厅的正中央。眉目安详。他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嘴角还是有一丝温和的笑。
周边嘈杂,我浑然不知。我摸摸他的手,还温热,就像他只是平平常常的睡了一觉一样,过一会也许他就会起身笑意盈盈的揉揉我的头,从身后变出一串冰糖葫芦递给我。
我从呆愣到看清现实,那些声音侵略我的耳膜,想要强行进入我的脑海。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哭累了,被亲戚安置到楼上的房间里。等我再次睁开眼睛,外公已经躺在了棺材里。我走到外面,大家在进行仪式,烧着纸钱。妈妈在一件件的把外公的衣物都装进袋子里,说要让它们随外公一起去,什么也不留。
我看着她拿出一件件的衣服,然后叠好塞进袋子里。那件黑色的外套,是外公第一次给我买糖葫芦时穿的,眼泪突然又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外公下葬那天,送葬的队伍很长,我站在前排,亲手把一捧土扔在他的棺材上。棺材一点一点被掩盖,外公随之长眠在地下,我就这样呆呆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哭,站得像个僵硬的木偶,腰却学他挺得笔直,世界在我眼里已然是一片模糊。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去的,只看到电梯的按键一闪一闪,到家了。
我沉默良久,从柜子的底部翻出那把枪。妈妈说这是他起了好早去附近的镇子集市上买到的,花了他不少钱。我笨拙的握住那把枪,才发现,我长大了,那把枪变得好小,我的手已经不能好好握住了。
他就这么走了,没给我留下其他的念想。我无数次在痛哭流涕的深夜里翻出那把手枪,枪托部分已经被我磨的发亮,眼前又浮现那些场景。
我站在那个巷口,有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经过,场景一如当年。如今冰糖葫芦花样越来越多,我挑选了好久,还是买下一串样式最熟悉的。我就倚靠在老树身上,剥开包装吃了一口。
嗯,是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甜腻,恍惚中我抬眼一撇,那块石碑上刻着:“当时只道是寻常。”
物是人非,事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