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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啪。
灯花溅出,灯油四散。
弥漫着浓烈酒气的正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陷入无边的火海之中。
中年人险些被瞬间炸开的燎人火舌舔中,又惊又怒,呵斥一声,可这古怪的孩子扔完油灯,掉头便跑,头也不回。
紧锁的大厅内很快传来含着醉意的喝骂声,内中人察觉了不对,伸脚去踹门,发现纹丝不动后,声音也慌张了几分,绕到窗前,伸手去推——
不知何时,窗户竟被从外面用细铁丝一圈圈缠死了。
这等手法,堪称残毒。
整个大厅顿成一只着火的灵柩。
空气里都是浓郁酒气,又有酒助燃,火势如龙,内里不多时便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嗥,两道火影奔逃不止,拼命撞门,但已是无济于事。
大厅突然起火,中年人又追在一名孩子身后,大喊“站住”,周围人迷茫之余,也知道情况不妙,纷纷拔腿去追。
封如故本想从荷塘处逃跑,眼见情势不对,且他毕竟是个孩子,体力难支,索性一咬牙,奔向了距大厅最近的正门,想试着搏一条生路。
然而,最后拖了他后腿的,是并不合身的衣服。
腰带在奔跑中滑脱垂落,他不慎踩上,一下绊倒在地。
大门距离他只有百十步之遥了……
喊杀声已到了身后几步开外,封如故仿佛已听到了柴刀的破空声,却还是不肯就死,硬是跪着爬了几步,挣起身来,继续往前奔逃,不料刚一抬步,便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再次向后一跤跌倒。
身后的追击者也停了步子,瞪视着突然出现的二人。
那中年人气喘着走上前来,一边暗骂门口的人不长眼,怎么把外人放了进来,一边粗声喝道:“什么人?!”
封如故撞上的人一身道袍,丰神俊朗,湛然若神,面容清俊宛若天上仙人。
“方才看到此处火光冲天,我与我道侣路过此处,有些忧心,便过来瞧上一瞧。”他把一把竹骨折扇收在掌心,“吾名徐行之,各位……”
他的话不曾说完,便被粗暴打断:“臭道士滚啊!不滚连你一起杀!”
闻言,还不待徐行之有反应,他的道侣眼中便是一冷。
与徐行之俊朗的外表不同,他身旁这位道侣眼尾尖尖翘翘,眼尾染着一抹媚人的红,明明一袭道家衣冠,却颇有几分艳绝人寰的意味。
他并不开口,指尖微抬,食指往下一压。
在场所有人立时觉得有泰山压顶般,纷纷被一股湃然灵压压倒,五体投地,像是吃了秤砣的王八般动弹不得。
灾民们惶恐起来,知道自己怕是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纷纷哀哀乞饶不止,但徐行之却一概不听。
他自顾自地单膝蹲下,轻声问坐在地上的封如故:“小家伙,为什么要跑?”
不等封如故回答,他便醒了过来。
这一觉睡得手麻脚麻,他在床榻上怔忡片刻,方抬腿下床,开门透气。
罗浮春已经做完晨课,一身是汗,正要回去洗漱,一回头看见了封如故,讶异万分道:“师父今日起得好早啊。”
封如故披衣立在门侧,打了个哈欠:“嗯,做了一夜梦。梦到家人了。”
罗浮春想,师父现在这般骄奢,凡物都拣选最好的,定是自幼养成的坏习惯。
听人讲,师父也确是商贾人家出身,只是家中生了变,才投来道门。
罗浮春便随口道:“那定是好梦了。”
封如故揉一揉眼睛:“是。既是梦见师父,那就是个好梦了。”
他目光一转,只见如一也立在偏殿门口,盯着他看。
但当封如故的目光移过去,他便转开了脸。
封如故只觉得这孩子是个傻的,吩咐罗浮春打水来给他洗漱。
罗浮春哎了一声,转身离开。
封如故靠在门上,笑嘻嘻地同如一打招呼:“大师,早啊。”
如一抿了抿唇,似是想说什么,看表情又有些踌躇。
封如故正观察他的微表情,看得兴致勃勃,他便绕过回廊,走到封如故身前,举起手来,掌心里是一方干净的绢帕。
封如故好奇:“这是干嘛?”
如一朝他的额头指了一指。
封如故抬手一摸。
……他额上都是虚汗。
这绝不是做好梦的征兆。
如一把帕子举着,神情冷淡。
但封如故却猜到了,他这是致歉。
昨夜,他和落久的那场戏还是没能瞒过他,他知道背后议论人不妥,心里觉得歉疚,所以今日才会对他格外好一些。
这下,封如故得寸进尺的毛病又犯了,笑道:“如一大师,封二昨夜醉酒,手软得很,劳烦大师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帮封二擦一擦,可好?”
封如故已经做好了被如一一帕子扔到脸上,并面斥一句“云中君请自重”的准备。
孰料,如一只皱了皱眉,一语未发,竟真的执了帕子,抬手在他额上轻轻擦拭。
封如故正露出了些诧异表情,就听得转角处当啷一声,铜盆坠地。
罗浮春目瞪口呆望着两人,老半天才缓过神来,把铜盆抢在怀里,结巴道:“……师师师师父,水洒了,我再去倒!”
说完,不等封如故开口,他便撒腿跑了,溜得比兔子还快。
原因自然是封如故又睡过头了。
常伯宁拉过正在打呵欠的封如故,在他本就沉重的行囊里又添了一把阳伞:“即将入夏,太阳总是烈的。”
封如故嘟囔:“只有师兄你会觉得太阳过烈。”
常伯宁:“带上。”
封如故:“哦。”
如一已做完早课,早在青竹殿外闭目等候,闻言睁开眼睛,凝望师兄弟二人,眼中不免映出几道旧事影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