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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那人的面貌。
容色艳丽,额间一点朱砂,红得炫目。
是白予玄……
她挣扎晃动,迎面是将甚焦急的面孔。
展靖谙紧紧抓着将甚的手,喘息不止,将甚喂她喝了水,把大致情况一说,她才知自己中了一种毒,而毒,是白予玄给她下的,为了控制何尝挚。
听罢,她更为惊恐,如将甚所讲,她断断续续的梦,都是有关现实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可她不知,那些前情与后来。
将甚挑着重点给她讲了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原来这有关赤子晶的幕后主使,便是长生境族长白予玄。
白予玄原名白焉,与哥哥白芷是双胞胎兄妹,容貌身形一模一样。唯一不同,是白予玄额间天生就一点朱砂。
因白予玄在族中极为优秀,又是女性,而族长一般都是男性。诸多族人不服,同年龄段的孩子也都冷嘲热讽,各种暴力,讥讽她额间朱砂妖邪至极,难为正道。
她哥哥却一再保护她,温柔告诉她——额间朱砂说明她有慈悲心肠,并非妖魔,而是神佛。
七岁那年,他们可以离开长生境出去玩。哥哥为了让她开心,便换了装束,自己点了红砂给白予玄涂上脂粉遮掩额间红痣。
可那些顽劣孩童并未真正受到父母惩罚,变本加厉,偷偷在白予玄家中纵火……等大人赶来,救出了男装白予玄,却没时间再救哥哥。
而白予玄亲眼看着大火吞噬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温暖。她觉得自己也承担着一大部分害死哥哥的罪责,从此她戴上面具,遮住额间朱砂,伪装成哥哥,计划复仇。
后背有烧伤,纹了红色曼珠沙华。长生境界了的后山就有一片曼珠沙华花海,她和哥哥幼年经常去玩。人人都渴望长生,但其实,生命就是有生有死,若不介怀,才可长生。
待到十七岁,她便正式接任长生境族长,利用武林人朝廷人的欲望,布了一场牵扯了朝廷和武林的大局,她始终觉得是性别的错,她需要靠这场局,改变性别,然后拿话语权。
最后,她醒悟过来,用得来的神功,引出将甚身体里灵药的力量,自己耗尽心力配出解药。
将甚说完之后,俩人双双沉默。
一念是魔,一念是佛。
和性别,有什么关系呢?
长生境内花团锦簇,一切欣欣向荣。
赵遇铮对白鹤长老说:“幼年与爹爹哥哥玩捉迷藏,爹爹当鬼时,总是最后抓到我。一直以为是自己藏得好,后来才知道,爹爹是故意先抓到哥哥的,而哥哥心里也知晓,从不点破只是因为获胜者能拿到我最爱吃的糯米千层糕。”
白鹤了然,说道:“武林人士,比起眼睛,更相信气息感知,赵老谷主武功盖世,又是盟主和赵谷主的父亲,即便是蒙住双目,又怎会分辨不出找到是爱子还是爱女?”
赵遇铮点头,“可惜多年之后,才能明白爹爹和哥哥的心意。”
白鹤望着远方,道:“盟主,这世上并非所有心意都需要懂得。为人父兄,只求能护孩子无忧无虑,安乐一生罢了。”
赵遇铮默然不语,白予玄恐怕始终不知道,白鹤长老,本就打算第一个救她,而不是哥哥白芷,她本就无须自责。跟着她转头而视,却见这位长生境两任族长的恩师、辅佐了三代族长的大长老松敛了一贯有之的肃穆神情,饶是道骨仙风,竟也在不知不觉间苍老了几分。
“但赵老谷主不仅是盟主的父亲,还是江湖武林赫赫有名的泰斗级人物,盟主需要他,武林也需要他。”
赵遇铮思量片刻,淡笑道:“人生非梦,过尽千帆,岂能事事如意。父亲这一生,做过的决定从未后悔,他自无愧于心,便也无愧于武林无愧于家庭。这场浩劫,虽是暂且平息,但武林中,可谓伤亡惨重。江湖武林不能没有长生境,长生境不能久无族长,日后还需白鹤长老,多多费心。”
白鹤掩了面上失态之色,挥手指了一个方向,赵遇铮看去,不远处花叶繁茂,一圈面容尚且稚嫩的女弟子正比武论剑,其中一人,摇臂挥剑,身姿潇洒超然,竟丝毫不逊白予玄,连赵遇铮也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叫好。
“半月之后,我境便会举行族长大选,那持剑女弟子,便是候选人之一。届时,还望盟主能亲临观战。”
赵遇铮眸中闪过一瞬惊愕,随后溢满流光,哑声道:“长生境历来不会选用女弟子……”
“能人居之,长生境族长之位,有能力者便可凭借实力取得,无论男弟子抑或女弟子。这也是她最初的愿望吧,其实早该如此了。”
秦永珏独自一人,呆在长生境内的僻静之地。
白予玄就是死在此处,散去功力,尸骸随风。
而附近的彼岸花已然绽开了一大片,红色绚丽,白色圣洁。
怎会是地狱之花?明明这般,这般……
秦永珏紧握紫玉箫,凑到唇边,脑海中回荡着白予玄惨白却终究解脱的神色。
白予玄躺在花海当中,枕在秦永珏的膝头,清绝美人的额间朱砂,令天地失却颜色。
她明明面色脆弱,双眸却清透起来。
突然想到了什么,白予玄缓缓笑了起来。
那时兄妹俩七岁,相互依偎。
白予玄拉着白芷的手,“哥哥,听说这花是地狱之花,我怕……”
白芷摸摸白予玄的头,笑着哄她,“怕什么,地狱是恶鬼下的,我家小焉善良慈悲,怎么会下地狱呢?长生山巅的日出最美,别错过了。”
白焉犹豫,“可是哥哥……”
白芷朝她伸出瘦弱却无比有安全感的手。
“来,哥哥牵着你,无论去哪里,哥哥都会在你身边。”
两个小小身影牵着手往山巅而去,月色在他们身后延展出无限温柔。
“要是你食言了呢?”
“那我就下地狱吧!”
“不准不准,哥哥这么好,不能下地狱的。”
……
白予玄蓦地喷出一口鲜血,更显得她脸色惨白不堪,秦永珏连忙搂紧她,让她莫要情绪激动,而白予玄置若罔闻,嘴里喃喃,“一路错过来,算了。哥哥,这地狱,还是我一人下罢。”
……
一曲《三秋》终于奏完,向来慵懒风流的美人王爷浮上黯然神伤的表情,她久久不动,呆立了好半天,最终轻轻碰了碰曼珠沙华殷红色的花瓣。
“你记恨家里人为你取名‘焉’却不是‘嫣’,你以为他们也恨你是女儿。但……‘焉’字指代任何样子,你家里人……始终都希望你不被性别所束缚,你希望自己是何样子,就可以是什么样子,他们会始终以你为荣。”
“而你哥哥,怎会舍得你因为旁人犯的错,活成这般模样?”
曼珠沙华的花瓣在秦永珏指尖摇摇晃晃,好似得了人性,听懂了她的不舍与难过,正细细安慰她。
可秦永珏并未继续停留,她起身离开,花海在刮来的风里发出阵阵响动。
而秦永珏,再没有回头。
另一边,展靖谙接到铁血惊鸿的紧急书信,未能等到何尝挚醒来,便和秦永珏匆匆离开赶往京城。前后也不过半天,何尝挚醒后,听得展靖谙只留下“愿安”二字,气得要骂展小将军没心肝,又恨自己怎能有这般厚重怨念,真是好不大气,当下决定启程去追赶展靖谙。
此时,失踪归来的赵寻渊便将白马糯米糕带给何尝挚。
何尝挚问道:“遇铮呢?”
赵寻渊笑了笑,“她已联络武林盟各派掌门,前去查看匿藏者余党的下落了。见你醒来,我眼下也该去了。”
何尝挚琢磨了会儿,眉眼揶揄,“你多留了会儿,就只是为了替遇铮将糯米糕借我?”
赵寻渊无奈笑笑,“我新得了一壶好酒,等下次再会时,咱们一醉方休。寻渊保证,到时,绝不失约。”
马蹄嘶鸣,直上云霄。
望着突然静下来的庭院,赵寻渊突然有点怅然若失,他险里逃生,却连和妹妹朋友寒暄的机会也没有。这江湖浩大,永远险象环生,永远环环相扣,他是江湖潇洒人,却不得江湖,也不得潇洒。
好在眼下,倒也有人在屋檐上吃了好半天的瓜,左右能陪他说说话。
“将甚,我要赶去和遇铮会合,你与我一起,还是去往京城?”
“小气,”少女眨眨眼,打了个酒嗝儿,“赵寻渊你不就怕我惦记你酒吗?小爷真想喝,问你要你能不给?”
“赤子晶在你体内已有十年,眼下不如去医药神尊,再诊诊脉为好。”赵寻渊正色,“酒嘛,少喝为妙。”
将甚翻身飞下屋檐,朝着太阳落山的反方向走去。
“要请医药神尊的人诊脉,也不只有江湖一个选择。”
赵寻渊颔首,“既如此,再会。”
“再会。”
天地之大,责任负身。
待缘起落,再邀你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