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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昱促成周英生点学官之事,把周好古欢喜得恨不能将他供起来。本来当场就要答应迎周婉琴葬回周家祖坟一事。回思一想,这毕竟是阖族之事,自己虽是族长,若因一己私情答应下来,必定落得名声不好,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因此老了面皮,放低身段,向孟昱半是建议,半是恳求:“愚兄倒是有个法子能让族里人都不说话。”
孟昱想这事也不是打通一个周好古就能完满的,若能叫诸人都满意自然再好不过,因此道:“婉琴临终前,唯一遗愿便是同姊姊归葬祖坟。若不能促成此事,将来黄泉下,我亦无颜见她。周兄有何法子,快请说来。”
周好古未语倒先红了脸皮,踟蹰再三,终是忍耻道:“大将军亦知,我周家如今人才零落,各家都自顾不暇,自然更无力量修葺祖祠。若大将军能出力修建,想必各家都是愿意的。”
原来是钱能解决的事情。
孟昱于钱财向来散漫,一口答应:“这是自然,婉琴也是周家的女儿,为祖祠出力乃是应当。不如这样,就以婉琴的名义来修建。周兄放心,不管多少钱,都在我身上,一定丰丰富富完成此事。”
周好古不禁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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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工之前找阴阳先生择了黄道吉日。为做足场面,孟昱又请了一班戏,摆了流水席。周家合族众人即便那日没空的,也都想法来凑了热闹。就连黎兆先亦给足面子前来捧场。
戏台上正演《白蛇记》,锣鼓喧天。吃席的,看戏的,帮忙打杂的,加起来也有上百人。
孟昱与众人寒暄过,趁便离席去净手。周好古尚舍不得放下手中酒盏,一头拉着黎兆先,一头高声嘱咐:“大将军可快些回来,今日不醉不归。”
孟昱笑笑走开。
他记得那日天气晴朗。初冬的暖阳,再暖打在身上仍有一种凉意。他抬头望天,又高又远,那蓝色淡得仿佛即将消逝。
婉琴之事终于落定。待来日入土,他也算无牵无挂,便可重回望楼。
净手毕,他沿原路返回。途径正门牌坊,见一个人探头探脑。背影看上去有些熟悉。他走快几步,上前照着那人的肩拍了一下:“黎大人在里头。什么大事,还劳你亲自上门来寻!”
那人一回身,见是孟昱,慌得忙弯腰作揖:“晚生见过大将军。”原来是黎兆先府里的清客单平。
孟昱也还了一礼。
单平往日里颇有儒雅之风,今日不知为何却格外慌慌张张:“有要紧事要找我家大人。”他说着又向四周望了望,疑惑道:“没人来给大将军送消息么?”
孟昱听了也疑惑不解:“还跟我有关?何事?”
“陛下驾崩了。”
短短五个字。一晃就过去了。可是再一听,像有循环无尽的回声在耳膜上来回撞击。撞得脑子里嗡嗡嗡一片乱响。眼前仿佛起了白茫茫大雾。
孟昱忽而一笑,推了单平一把:“胡说什么!”刚刚肯定是听错了。
脑子里重新又清明起来。亮的光,白的墙,框住屋外杏树的窗子,窗棂上是工字灯笼锦格心纹样。宋扬灵梳了双环髻,从窗子里探出头来,笑得灿若云霞:“你来了?”
孟昱点头,情不自禁地嘴角上翘:“把书还你。”
分明还是两人十几岁的光景。
忽而场景一乱。她已经嫁给蔺枚,戴花冠,穿翠色褙子。再笑,眼中都带着凌厉。
他收到她写来的信。信上说蒲柳之质,贪慕虚荣,愿委身权柄,谋一人富贵,保一族荣华。往昔种种已死,来日纷纷各安。自此后两不相欠,与君陌路。
他记得,他没有给她任何回复。只是在不久之后的宫中饮宴上碰到,相视一笑,恍若无事,还给了她最牢固的政治同盟。
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过只言片语,那段日子是如何百般煎熬。一页纸,几行字,明知背后深有隐衷,也仍然为字里行间的诀别而愤恨伤痛,为从此再无牵连的各自安好而长摧心肝。
还以为再不会有伤痛痛如那般。
“大将军!大将军!”
单平只觉眼前一花,方才还好端端的孟大将军忽然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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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也有些蹊跷。说当夜赵将军奉旨与太子一道入宫。后来赵将军也并未进去。只有太子一人在内。陛下临终遗旨,也只有太子一人听见。”
“难道没有诏书?”
“是有一封遗诏的。”黎兆先的声气有些吞吞吐吐。
孟昂便问他:“遗诏还不够么?”
黎兆先想了想,才字斟句酌道:“若是寻常,自然分量十足。但彼时,只有陛下和大皇子在内,遗诏是大皇子手迹,虽说有玉玺加印。但陛下病体沉疴,谁又知道那真的是陛下的意思?当然,下官是不这样猜测。”他说此话倒不完全为了撇清。他是文官,立嫡立长的观念根深蒂固,自来支持大皇子登基。“只是皇室宗亲对大皇子不满已久,抓住了这点大做文章。现在连登基的日子都还定不下来。”
孟昂听了亦是大叹一口气。
黎兆先朝内室望了望,见还是没什么动静,猜孟昱尚未醒来,便道:“大将军怕是要进宫拈香罢。”
孟昂却顿了一下:“这也不好说。”
“如今时局这么乱,大将军若肯进京,必能平衡各方,稳定局势。”
“遗诏”、“进宫”、“拈香”……
这些词一个一个在孟昱耳边响起。他忙侧头看了看四周,见正躺在自己的床上。他想起,本来是在周家祠堂的。单平来找兆先。他跟自己说:“陛下驾崩了。”
她,真的不在这世间了么?
从自己离京回江淮,不过两月有余。那晚,不该那样对她的。下那样大的雨,将她一人关在屋外。当初,自己怎就那般狠心!更何况,数年未见,自己何尝不想见她一面?
若不是自己执意不见,若不是风雨交加,她就不会一病至此。其实他何尝不能体谅她?当初她算计自己娶婉琴,未尝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举。这些年自己一直不愿意面对她的愧疚与遗憾。
他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为什么?那晚偏偏要那样待她!
正悔恨难言之际,后头突然一阵腥甜。伸手一擦只见手背上鲜红血痕。
她不在了,这辈子好像也就结束了。
这辈子。
枉有刻骨铭心之言,却从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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