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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滚烫的液体滚落眼角,顺着脸颊慢慢流了下去,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拂去我的泪珠,有人轻轻趴在我胸前,悲伤地继续说道:“你后来还是走了。一想到你在战乱中受了那么多苦,被人欺侮,甚至到死都不知道我的心意,我就心如刀绞……”他万分苦涩,“木槿,你可知,这八年来我的心上眼里,醒着睡着,一刻也忘不了你啊。”他剧烈地咳了起来,而司马遽似在低声地咒骂着:“没用的情种祸胎。”他的声音里却含着一丝无奈和悲痛。
我的脖颈间有冰凉的泪水滑落,混着一丝血腥味。他抚上我的脸颊,哀伤地轻轻道:“岁月一年一年过去了,你生还的希望越来越小,我却依然在幻想着,有一天你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天真地想着,如果上天肯把你还给我,我一定好好待你,再不让你吃半点苦,我要让你天天对我笑……可是、可是直到看到你为了救我跟着撒鲁尔跳下去,还有在汝州战场上,你满身是血的样子,我终于明白了,我不过是第二个原青江。我该死地出版了那本《花西诗集》,这八年来,其实是把自己心爱的人往死里逼。木槿,原谅我,”他颤声道,“我一直想对你说出这句话。你要怎样折磨我都行,只是,你莫要再离我而去了,我已经受够了……没……有你的日子,求求你醒过来吧。”从我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原非白起,我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探索他的心理。今夜,我万万没有想到,所有的答案却源于我对他的那丝傻笑。
以前我总是以为段月容是这个世上最疯狂的魔,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眼前这个天使一般的人,才是世上最深情、最痴迷、最疯狂的人。也许他一直以他的父亲为耻,一直想做一个超越他的人,却无意间陷入作茧自缚的情网,终于成了比他的父亲更加偏执的人。
我一直以为他爱着我的妹妹花锦绣,也对我多多少少有些特殊的感情,而我却始终不能分辨这天人一般的原非白对我的示好中有多少是出自利益算计,多少是出于对我的好奇,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对我这份爱的分量。幻想用八年时光消磨这一段无望的爱时,他却执着地把这一段孽缘彻底地化成了他的心魔,生生地折磨着自己。我睁开了眼睛,原非白憔悴的脸就在眼前。他狂喜道:“你醒了?!”司马遽的面具也出现在眼前,我听到他非常惊讶的声音,“哈,还真醒啦?”他立刻快步向外走去,大叫着:“林老头,快点进来。祸害果然遗千年,她醒啦。”原非白一脸疼惜地看着我,扶着我小心翼翼道:“木槿,你怎么样?”我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想大声对他说:你这个大浑蛋,毁了我一生。你知道吗?你才是大祸水,人间大祸害。可是话到嘴边,只觉气若游丝,万般艰难,我勉力抓住他的前襟,看着他的凤目圆睁,柔肠百转间,只是流泪道:“我要尿尿。”然后,我再一次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元庆四年的雨水。
“你还想逃吗?”梦中的紫浮总是这样忧郁地对我说。“我不逃还能怎样?”第一次,我这样淡淡地回答他。而他一径沉默地看着我。
说实话,前世的我烦恼极少,总算那时家庭条件还算不错的说,虽不是富二代,但生在中产阶级殷实之家,有房有车,留洋镀金。于是我最常见的解压方法有两种:一件是败家购物,好歹工资还够我挥霍一些女人家的小玩意和漂亮衣服,第二件便是睡觉。
无论任何烦心的事,只要把荷包里的银子花完了,拿着一堆有牌无牌的长裙、短靴、耳环、项链什么的回家,我的心情就会好些,然后再扑上床狠狠睡上一觉,等醒来睁开眼时一切都将会是个崭新的开始,除了我衣柜里的衣服可能十年也穿不完。
我认为这很管用,于是便这样周而复始地对待我生活中的“烦心事”,同时我也没心没肺地劝解当年那些为我操碎心的朋友,还有我的父母。
事实也验证了,当前世的我面对重大变故时,我既没有花钱,也没有去睡觉,结果就相当惨烈:直接被车给撞飞了!然后莫名其妙地被紫浮带到这个世界来。
然而在这个时代的童年的我再也没有机会SHOPPING了,因为错投了个超级穷胎,然后也没有机会睡觉了,因为我总是担心万一睡着了,再醒来时碧莹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死尸。
这一次总算给我逮着个机会睡觉了,我睡得昏天暗地,睡得前世今生所有的故事在脑子里连演五遍,连脑子都似乎变木了,没有醒来;后来睡到我梦里没有梦,我也没有醒来;睡到春雷隆隆地敲震着大地,唤醒世间所有的生物,我依然麻痹着自己,还是没有醒来,直到西安的春雨淅沥地下个不停。
朱自清那篇传世的《春雨》曾如何如何地赞美那春雨的生机和柔婉,我却一直都讨厌下雨天——无论是前世还是混乱的今生,春雨尤甚。于是我终于无法再进入梦乡,甚至不能装睡,便慢慢转动着眼珠,睁开了眼。
我略动手,摸到一个毛茸茸的物体,侧头一看,却见拔步床踏上趴着一个梳着总角的少女。我正摸到她一个总角,那娇俏的面容看去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眼眶黑了一大圈,睡梦中也似是不太平静,可爱的小嘴无奈地嘟着。我的手微一动,那女孩睡意蒙眬地揉着眼睛,接触到我睁开的紫瞳,一下子蹦起来,欢快地向外跑去,“快来人,夫人醒了。”很显然,这是一个缺乏丫鬟基本素质的新手。后来我才知道,她果然是轩辕本绪为了显示友情而送来的艺伎。她这欢快一走,就只剩我一人。我揉了揉发晕的脑袋,慢慢下了床,只觉腿脚发软,便扶着花梨木大书桌。我抬头,冰冷的白玉镇纸老虎正冷冷地俯视着我,桌上静静地放着一幅《春闺赏荷图》。
一股辛酸从心中升起。我硬生生地别过头,看向晦暗的天空。这时窗外雨声渐消,我推开门,零星的雨丝飘在我的头上、肩上。
周围偶有侍卫看到我,都惊讶地愣了一小会儿,可能没想到一个昏睡了整一个月的病人可以忽然出现在眼前。行礼后,他们便想过来“请我”,我却施轻功飞去。他们可能不愿意下重手伤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我施轻功离开。不知不觉绕过一个大湖,懵然来到一棵熟悉的大槐树边上,我终于觉得累了,倚着树靠了靠,喘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