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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天气晴好,碧空万里,桃杏柳芽儿皆抽了嫩枝,在春风里轻摇着,映着莫愁湖边一片绿意盎然,空气中也飘着青草香气。我坐在湖心亭里才赏了一会儿景,金龙不停地在我们周围游来游去,不时审慎地抬头看我。薇薇趁我沉迷于往事之际,便溜着一双水灵灵的杏花眼儿倡议道:“夫人,听说这几日三爷的伤口收口了。可薇薇看着那日里三爷被夫人按在地上流了不少血呢,也不知道传话的人是不是浑说,不如我们去瞧瞧吧。”西枫苑里的人敢浑说原非白的伤势,这人定是不想活了。可是我却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建议。薇薇喜上眉梢,然后又状似忧心地拉我到菱花镜前,“夫人倾国之貌,只是伤才好,脸色略有青浮。且说既要去探望病人,亦得好好打扮下子呢,这样夫人走出去体面,病人看了心上也喜欢,讲不定这十分的病就好了七八分呢。不如让薇薇给夫人些许捯饬捯饬吧。”我听着极有理,便让她动手,没想到这一些许捯饬便捯饬了整两个时辰。
薇薇为我梳了一个堆云垂乌髻,插了支珍珠衔玉钗,又在明显的左髻子上斜斜坠上东陵白玉簪。脸上因眼睛未好全,也就涂了薄薄一层珍珠粉,我在眼睛周围轻轻贴上一圈水晶花钿,不足之处用笔画成小弯叶儿,看上去倒似缠枝木槿花纹饰在左眼边。薇薇赞了半天,决定下次舞妆也要单眼上贴水晶花钿,最后帮我选了柔和的杨红点了樱桃唇。
她坚持要我换上鹅黄缎窄袖开襟衫,紧身宽红腰裙配宝蓝长襦裙,好歹将我那精瘦精瘦的排骨身材险险地勒出个婀娜多姿的样来。肩上环着璎珞杨红长帔,她又帮我加上水狸袄子。我差一点又成了肥胖的企鹅。
西枫苑还像以前一样,好像人手不够。薇薇是跑着出去的,等了好一阵子才气喘吁吁地回来,打听到非白今天将在品玉堂出没,于是我们便前往品玉堂。一路之上,仆从见我便躬身行礼,薇薇高昂着头,狐假虎威地在前头为我开道,一个礼也没有答。
行至品玉堂前,门口正被吴如涂和韦虎把守着,两人看到我来,都喜出望外。然后韦虎面有难色地告诉我,今天原非白在见一位贵客,暂时还不能进入通报。我便微笑着表示理解,当然不理解也没有办法。
薇薇便陪我在左边的厢房等了一会儿。好像这个会议很重要,从日头当空一直等到偏西,一直没有人来通知我原非白结束见客。吴如涂和韦虎也有点着急,两人轮番进来劝我先回去休息。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不想再打退堂鼓,便坚持要再等等。到后来,吴如涂差人送了几碟小吃,什么春饼螺丁、酒香羊肚、翡翠玉笋丁什么的。我便同薇薇吃了,后来薇薇又端来我爱吃的桂花糕,吴如涂同薇薇两人轮番在我进食前先后试了两遍毒,薇薇高昂着头说这是她的荣幸,把我震了好一阵子。
后来我实在乏了,又不敢随便躺下,把薇薇好不容易整出来的那千娇百媚、柔情蜜意、擦刮里新的行头给弄乱了,便想在贵妃榻上小睡一会儿。薇薇体贴地在榻上铺了层狗皮褥子,身上给我盖着水狸袄子,屋里又加了个炭盆。可能是吃得太饱了,屋里也暖,我很快进入梦乡。
才梦见谢夫人又要拉我进紫陵宫,便感觉有人在动我的枕边,我猛一伸手,抓到一只小手,却是一个戴面具的小孩正在偷黄花梨荷花案上的桂花糕。我想起来了,这是跟在暗神后面的那个小屁孩。
那孩子见我醒了,唬了一大跳,另一只手寒光一闪,我赶紧收回手已经晚了。那件开襟衫的袖子给拉了一口子,我叫了声别害怕,那孩子却溜得比老鼠还快,从后窗子一下子钻了出去,我也不假思索地跟着钻出去。
初春的草地微微泛着青绿,那孩子的身影在小腿高的草丛里蹿来蹿去。我一路追过去,不知道拐过几个弯,却见那个孩子越走越偏,穿过一个垂花门洞,终于来到一个极荒僻的院子里,停在一棵歪脖子老梅树下,转过身子面对我,一手握着把小匕首,戴着冰冷面具的小脑袋向我仰着。毕竟身体刚复原,我喘了一会儿气才开口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跑什么呀?”那个孩子倔强地沉默着,也不逃,也不吱声,就这么仰着脑袋看我,像只胆怯又饿透了的流浪猫,反复地审查我是不是坏人。正僵持着,忽地那孩子的肚子咕咕一叫,我笑了起来。那个孩子似乎有点懊恼,摸摸自己的小毛脑袋,又摸摸肚子,转身又要逃,我赶紧叫住他,“别走,你饿了吧?”我想起来了,老林头哄我吃药,曾给了我几块梅饼,昨天我随手一取便放在荷包里了,我便自宫绦上取下,递给那孩子,“我手头只有梅饼,用糯米配上雪莲花和梅花瓣做的,你尝尝,可好吃呢。”那孩子乌黑的爪子飞快地抓了一块,跑到远远的那头去吃了。我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孩子只顾从我手上抓梅饼,然后就噎着了。我赶紧到旁边一眼活泉用双手并拢接了点水递给他。他半撩开面具快速地喝了口,然后迅速地戴上面具,小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我忍住笑道:“你是暗宫的人吗?”那个孩子想了许久,便对着我慢慢点点头。
我继续问道:“你今年几岁了?”他伸出一只乌黑的左手,又加上右手的两个,共七个手指头。哦,七岁,为什么不说话呢?我接下去问出个问题:“你是暗神的儿子吗?”那孩子摇摇头,又慢慢点点头,然后一步一步挪近我,试探性地依着我坐下,看我没有反对的意思,还是笑着,却突然牢牢抱着我的胳膊把头靠过来,一下子让我受宠若惊,心上便淌过一阵柔软来。我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呀?为什么不说话呢?”那孩子还没有开口,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冷冷道:“他是个哑巴。”那个孩子一下跳起来,还没跑开半步,就被一个同样戴着白面具的白袍高大之人像抓小鸡似的拎起来。果然是暗神,这人简直无所不在啊。如今我又发现了他另一个缺点:虐待小孩。
“快放他下来,”我冷冷道,“他不过是饿了。自己的儿子没照顾好,不反省一下,倒还要来打孩子。”“不劳夫人费心。”他对我冷哼一声,然后转头对那个孩子轻蔑道:“成天就知道吃,我就道别的功夫没练好,轻功倒是比谁都强,原来是为偷鸡摸狗。”那孩子也不示弱,凌空对司马遽踢打了几下,不过始终没有得手。
司马遽更是恼怒,“还没出师呢,倒敢打老子了,心术不正的小孽障。”说罢便使了狠劲,把那孩子往地上狠狠掼去。
我吓得啊啊大叫,正要去挡,没想到那孩子早在空中灵敏地一转身,稳稳落地,然后猛地跑过来,一头撞在暗神的小腿,使劲踢了他脚踝一下报仇。看司马遽纹丝未动,便仰头对他生气地啊啊叫了几下,迅速逃遁了去,没了踪影。
须知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么多的动作,在大人中已是武功高手了,更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
“早晚要实实地揍这小崽子一顿。”司马遽恶毒地感叹了几句,然后极自然地拿起我的荷包,挑着那肥大饱满的梅饼吃。
“喂,你……”我指着他喝道,“你这人怎的这样明目张胆地吃我的东西?”“不兴试毒吗?”他从善如流地反问道。
“你……”我气结,正要反驳,看到他微揭面具,飞快地往嘴里塞了块梅饼,然后一下子就被噎住了。
刚同情了两秒钟,才发现他把我的梅饼全试毒试光了,还咂巴着嘴道:“林老头的东西还真不错。”他把手上最后一块梅饼扔到口里时,幅度微大,在夕阳下我略微看到的好像是一张洁白无瑕的脸。忽然想起以前我见到过暗神的脸,长得不算难看,只是非常阴沉,而且上面有一条大疤来着,好奇心一下子被激了起来,本能地伸手过去,想掀他的面具,半道上便被他一手抓住了,只听他极机警道:“你想干甚?”“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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