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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面具上有只吊死鬼,我好意想帮你摘喽!”我不动声色地想收回手,他却握着我的手腕不放,我感到他浑身的肌肉紧张了起来。
“撒谎,你想看我的脸作甚?”忽然他换了一种轻佻口气,流里流气道:“要不,你晚上再到这里来,连带我把身子也一并给你看个够,如何?这可是我们暗宫的规矩……”这回我使大力抽出手来,后退一大步,向他礼貌地欠了欠身,冷淡而高雅地微笑道:“阁下倒给我一万两金子,我都不想看。”我高傲地扬着头向后转身,却忽然发现我的面前出现了一模一样两个腰花门洞,那腰花门洞上的常春藤夹缠着灿烂的一丛丛小金花,好像是俗名叫“金腰带”的迎春花,开得正盛。那颜色、花形甚至朵数,两边都一模一样,我这才意识到进入了一个迷阵,根本不知道往哪边走。这孩子必是引我到了暗宫的阵法,觉得安全了,才敢停下来面对我。
正尴尬间,身后传来大声的爆笑,一片白衣飘到我的眼前。夕阳下白面具耀着金光,只听他在面具下嘎嘎乐了半天才道:“走啊,怎么不走啦?还嘴硬啊,再回不去,你这化了半天的行头给谁看?”司马遽送我回来的路上,我尽量同他友好地聊天。他告诉我这个孩子叫小彧,是他的独生子。他口里骂他是小崽子,可语气还是隐着一阵心疼,我便大着胆子问道:“这孩子的母亲可是暗宫中人?”“不错,”他慢慢说道,“说起来,你同她母亲见过面,也算旧相识。就是永业三年,那个伺候你泡温泉的小丫头。”“哦?”我记起来了,可是好像有两个,我便往不可能的那方先猜,“是哪一个?难道是那个很瘦小的女孩,那个被你打伤的琴儿?”“哟,好记性。没错,就是琴丫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当初他把那小丫头打得那么重,琴儿怎么会愿意嫁给他这种人呢?果然地球人已然不能阻止暗神的虐恋情深!旋即想起原非白,又觉得这个问题很傻,不由苦笑起来,便开口道:
“那琴儿可好?我还没有机会当面谢谢她呢。”“你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了,”他叹了一口气,沉沉道,“她生下小彧没多久,孩子还没断奶呢,便走了。”“是产后风毒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时代很多生产后的妇女会感染并死于这种病症。“非也,是被毒死的。”他淡淡道。我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他。司马遽云淡风轻道:“有人在她坐月子的补药里下了毒,等发现时已经晚了,不但做娘的救不了,连小彧喝的奶水也着了毒。小彧虽被救回来,但从此便不能说话了。”“什么人这么狠毒呢?”我兀自一惊。“你想知道?”他的语气忽然变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乖戾。春风吹起他的白袍,拉长了他在地上的影子,使我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和冷意。我一回头,我们已经到了品玉堂的西厢房了。
周围的春虫微弱地鸣叫了几声,便静了下来。黄昏挣扎着最后一丝霞光,夜的脚步已经走得很近了,夜幕慢慢地吞噬了最后的绚烂。夜风拂起我们的乱发,星光包围中的暗神仿佛像一个幽灵,完全融入夜色,让我看得几不真切。
他向我微俯身,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那褐黄色的眼瞳正冰冷地注视着我。他的声音完全收了所有的戏谑之意,唯能感到决然的恨意,“你……还是不知道为妙。”悄无声息地,他的手伸向我的喉咙,仿佛欲杀我以泄心头之恨,我却震慑于他悲惨的往事。那无边的恨意,如脚生根。我直挺挺地看着他,却无法动弹半分。
我甚至感觉到了他那冰冷的手触碰到我脖子上的肌肤,却忽然变了方向,改伸向我的脸。这时就听有人在身后唤着“夫人”,我回头,是薇薇和吴如涂。就趁我回头这工夫,暗神又消失了,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下午我好像也没有见过那个戴面具的哑孩子。“夫人,吓死薇薇了。”薇薇喘着气,肃着一张小脸,“夫人到哪里去了?方才整个苑都找遍了,都找不到。”我跟着薇薇走到品玉堂前,我想司马遽故意带我绕一条远路,因为我记得来时的路没走这么长时间,也没有经过西厢房后门的院子。素娥初上,碧纱窗外静无人,暮云微遮,梅花浮香暗似雪。恍惚间,韦虎对薇薇使了个眼色,薇薇面露喜色。我感到薇薇抓着我胳膊的纤手在轻轻地抖动,她强抑着激动,大声对我说道:“三爷请夫人到赏心阁,一起用晚膳。”我走得有点慢,无法理清心里的紧张。
薇薇性子恁是急,往前走五步,便要折回来三步向我噘着嘴轻声抱怨一番。到最后,小丫头也看出来我露了怯,再顾不得礼数,拖着我前行,就差让韦虎单手将我扛回赏心阁了。
来到赏心阁的院子,有琴音微微传来,然后停了下来。我无措地低头,举步不前。
薇薇拉着我的手安慰我,“奴婢为夫人补过妆的,很美的,不用担心。”我其实并没有太过担心这个,可是心慌得厉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韦虎倒像个过来人,微笑着拉了拉薇薇,意思是你别劝了,越劝越乱。说实话,我的确感到她越说我越想跑。
我轻咽了口唾沫,最后横了心,挪进赏心阁。
赏心阁的下人正点上宫灯,我记得这宫灯还是当年原非白从洛阳带回来的呢。我顺着宫灯柔和的光芒看去——隔了珠帘,原非白直着身子端坐在椅子上,上身赤裸着,素辉正将他左肩的纱布拆下来。
话说我同原非白的绯闻闹了整整九个年头了,这却是我第三次看到他裸身的肌肤,其实就算第一二次那也是少年时代的身体。当时脑子里也全是纯洁的救人,和对采花贼的恐惧,哪里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呢?
此时此刻,他的肌肤在烛光下,猿臂蜂腰,肌肉强健,纹理匀称,那左胸腹的纱布倒更添了几丝男性坚毅的性感,只觉无尽的魅惑。
我忽觉口干舌燥,好像被人抽去了所有的思考和行动能力,就这么呆呆地隔着珠帘傻站着,一时忘记行礼了。
他本来垂着眼似在思考一个重要的问题,眉间微皱。似是感应到我的注视,忽地向我一抬眼,对上我的视线。我的心怦怦跳个不停,立时醒了过来,低下头后退一小步。西枫苑的规矩,没有主人的召唤是不能随意进入的。薇薇大方地站在我身后,标准地福了一福,脆生生地通报道:“夫人听说三爷的伤好了,怕下人们浑说,今儿下午便想亲自来看三爷,直等到现在呢。”我亦不敢步入珠帘内,只是隔着珠帘,给他纳了个万福,还是看着光亮的金砖,没用地不敢去看他。我该说什么呢?“白啊,很久没见着你了,可想死我了。真对不住啊,上次不小心扎着你了啊,听说还挺重,所以我当时也不想活了。真激动哦,我们都活着,神的奇迹啊。今儿我特地来看你,想同你好好聊聊。虽说是春天了吧,西安嘛,还是怪冷的,最好能抱着你一起过一晚吧。别担心哈,医药费回头一定叫我的齐总经理给你开张高额银票哈。”我想象着这样可笑而真实的台词,想着也许可以让心中轻松一些,结果越想越紧张。如果在汝州战场上,我那一剑真的刺中他心脏,我岂能安然站在这里?
我冷汗淋淋地想着,不由抬起头。
男性的气息夹杂着龙涎香的气味迎面扑来,眼前的原非白只着了件家常素缎袍子,外面披了件湘绣金蟠螭纹长衫站在我面前,乌黑的墨发高束,插着一支镶补金的东陵白玉簪,正微弯腰细细看我。似乎也有些意外我突然抬头,一时没留意,我头上那珍珠衔玉钗带金链的小翠坠儿被甩向无辜的原非白,正打到左眼。
我后来发现,每次我们久别重逢打招呼的方法,都挺奇特的:
永业三年,在暗宫里陪着他跟武疯子原青舞斗智斗勇。
永业七年,在瓜洲作为大理暴发户为个青媚同他争风吃醋。